“荒谬。”何威挑着短眉,嗤笑道,“他老娘久病缠身,年老体弱,明明是自己摔死的,关本少爷屁事,大人倘若不信,不妨将那老妇尸身抬到堂前来,令仵作当堂查验,届时那老妇因何而死,岂不一验便知?”
何威话音一落,贾仁当即领会了意思。
想必定是何家暗中对尸身做了手脚,亦或是早已经买通了仵作,方才敢有恃无恐提出查验尸体。
这倒是省得他绞尽脑汁地去想办法为何威开脱了。
贾仁当即应声,“该当如此,来人…”
“慢着!”姜青芷骤然出声,“堂前有人证在此,堂外百姓们也都亲眼所见,你却对此不闻不问,反去查验尸体,辞曹大人便是如此断案的吗?”
“放肆!”贾仁被姜青芷屡次顶撞,不由恼羞成怒,寒声道,“本官如何断案何需你教!你这泼妇屡次扰乱公堂,莫以为本官不敢治罪于你!左右,先打她二十大板!”
“你这狗官才放肆!”
喜竹登时站出来大喊道,“保护夫人!”
霎时间,一众将军府护卫从人群中闪身而出,涌进公堂,瞬间把姜青芷护在了中间。
这些护卫都是行伍出身,小小一座辞曹衙门而已,他们完全没放在眼中,只要少夫人一声令下,便是让他们当场把贾仁擒拿,他们也不敢迟疑半分。
喜竹挡在姜青芷身前,怒视着贾仁,“我看谁敢动我家小姐!”
“胆敢擅闯衙门,你们要造…”贾仁正要发难,忽然神色大变。
先前只顾着忧心如何为何威开脱,竟没有注意到,这些护卫竟都是将军府的衣着。
这么说,眼前这美貌夫人竟是出自将军府,她究竟什么来头?
验尸
贾仁顿时暗暗捏了一把冷汗,郡守他得罪不起,将军府更不是他一个小小辞曹官敢触须的呀。
今日真是被何威给害惨了。
正为难之时,就听何威冷笑道,“将军府威名在外,州牧大人更是公正不阿,你不过一个外戚,便敢拿着鸡毛当令箭,着人擅闯府衙,就不怕给将军府抹了黑,回头州牧大人先治了你的罪!”
这话正是说给贾仁听的,便是告诉他姜青芷的身份没那么高贵,无需惧她。
不过听在贾仁耳中就是另一番心思了,外不外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但凡跟将军府沾了边,那也不是他贾仁敢招惹的呀。
毕竟他老子不是郡守,回头若真惹得将军府不满意,还不是要拿他出来顶罪。
他奶奶的,早知道今日升堂前先看看黄历好了,现在称病怕是来不及了。
“呃…公堂之上,还是不要喧哗为好,念是初犯,这次本官便不追究了,这位夫人,先让你的人退下吧。”贾仁语气明显弱了许多。
姜青芷微哼一声,并没有让护卫们退下。
“好一个辞曹大人,原本当着司州众百姓的面,我不愿抬出将军府的身份,只想名正言顺为温公子讨还一个公道。
“然你众目睽睽之下,处处对凶犯包庇,却屡屡对含冤人为难,既如此不讲理法,便莫要怪我以势压人了!
“相信百姓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何威强抢民女,草菅人命,鱼肉百姓,恶事做尽,令司州百姓苦不堪言,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便是我抬出将军府的身份强行命你定了何威的罪,大家心中也会自有公断,不会认为我将军府仗势欺人,颠倒黑白,涂害无辜,而是在为民除害!”
姜青芷这番话不仅说给贾仁听,更是说给堂外围观的百姓们。
占理归占理,但必要的舆论引导还是要的。
先在众人心中竖起一个正义方的人设,之后哪怕失了偏颇,做事稍有过格,众人也只会顺着第一印象认为,嗯…她没错,她代表正义。
只可惜谢玲珑此时不在场,不然怕是都得暗暗给姜青芷竖个大拇指,这不就是早了一千多年的pua嘛!
牛啊牛啊!
果然,百姓们跟着乱糟糟嚷叫起来。
“对,为民除害!”
“何威是杀人凶犯,鱼肉百姓,祸害良民,定他的罪!”
“狗官,你也去死!”
不知道哪冒出了这么一句,可把贾仁吓得不轻。
“肃静!肃静!”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这位夫人,本官也只是依章办事,查验尸体本就是命案章程之一啊…”
就在这时,温裕忽然开口了。
“谢夫人仗义执言,既然是章程所定,那便依大人所言,命仵作查验吧。”
姜青芷顿时有些不解,“有将军府为你撑腰主持公道,量他再不敢胡乱断案,必会还你公允,令堂已经遭难,温公子又何苦再让其遗身受难。”
温裕满眼悲痛,对姜青芷深深施了一礼,“夫人已经帮了很多,大恩铭记在心,在下永不敢忘,若因我一家之冤屈,让将军府之威名平添话柄,落下口舌,在下万死难辞其咎。
“方才夫人所言极是,如今虽然山河破碎,国已不国,但天理尚在,法理尚在,我要为母亲堂堂正正讨回公道,让何威这恶徒伏罪于公允,如此,母亲在天之灵,方才能含笑九泉。”
温裕的话掷地有声,毅然而坚定,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不能细想,不然总觉得哪里别着一股劲似的,让人不敢苟同。
姜青芷看了看他,最后只能无奈轻叹一声,挥手让护卫们退了下去。
文人啊,哪里都好,就是这一根筋的执拗脾气,说是说不通的。
姜青芷暗自一笑,不过也对,若懂得变通了,他也就不是温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