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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丈河(第1页)

五月的澶州,正是暑热难耐的季节。

澶州节度掌书记王朴夜不能寐,独坐在院子里观星,因为热,他摇着蒲扇,大敞着衣襟。他的目光似在斗星与牛星之间徘徊,堪堪瞧了半晌,便已兴致阑珊,今夜的星空格外死寂,恍若一滩不肯流动的死水,若不是三日前发生了那般骇人的天象,王朴都怀疑今夜的星空是否为暴风雨前的宁静?

天下动乱久矣!世人借天象举事已屡见不鲜,他作为澶州节度使柴荣的掌书记,自然要为主子谋定而后动。他又想起今日呈上来的文书内容:“五月初一夜,灾星至,夜耀如昼,五丈河起,其水滔滔然,腾空数丈,幽火晦暗,损毁民宅数以千计,百姓皆大骇……”而文书里又或明或暗提及几则轶事,让王朴颇为拿不准,是否要将这些玄之又玄的事上报柴荣?

然则,刚坐上澶州节度使的柴荣却不这么想,他星夜前往王朴的府上正是为了这诡谲的星象。

如今天下未平群雄四起,各路英豪的神经犹如惊弓之鸟,柴荣不敢冒这个风险,是以当他接过那封诡吊的文书,便已打定主意前往五丈河一探究竟。

王朴从未怀疑柴荣的谋略与眼光,当年柴荣以养子的身份追随郭威起兵,一步步在后汉朝廷站稳脚跟,却因其卓越的军功而被汉隐帝猜忌,以至于郭威与柴荣滞留在京都的家眷全被诛杀,郭威怒而起兵这才有

了后周的江山,然正因如此,柴荣的身份变得无比尴尬,他虽领了澶州节度使之职,却也成了全朝廷目光的汇聚之处。王朴明白,如今的柴荣不能走错一步路,一旦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更何况,此次还事关乎君主讳莫如深的天象之事。

是以,二人决定先发至五丈河,探明真相后,再报上皇帝郭威。

夜色正浓,马蹄在幽静的山谷里回响,柴荣一勒缰绳,挥鞭一指,道:“还有二十里就到五丈河了,文伯可还吃得消?”“下官无碍。”有柴荣在,王朴从不担心危险和失路,这是两人的默契,然两人不知道的是,朦胧的雾气里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窥探着他们。

此时隐匿在烟岚深处矮小的‘动物们’在凌乱地移动着身体,旋即又整齐地排列成队,微风吹拂而过,略微带起它们遮体的黑布,依稀还能看到透明身体中隐隐发出流动的光点,风乍停,黑布落下,夜色渐浓,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往东奔走了二十里,不必地图路引,王朴与柴荣便已发觉此地诡谲,扑面而来的热气烫得马匹不断换蹄,仿佛置身于烈焰山,按说此地临水,气温该比他处凉爽?待往上看去,整条五丈河由河心往外散逸着幽蓝色的光,这便是文书上所言的其一轶事么?王朴拿捏不准,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好赈灾事宜。

当王朴跟随柴荣来至河边时,便被眼前

景象所震惊,哪里还有什么摧毁房屋千万幢的骇人景象?河边的百姓安居乐业,更有甚者还有船夫撑着木橹在发光的河水里摆渡,柴荣的心情尤为复杂,从虚惊一场的松弛,渐渐转变为后怕,是何样的力量可以在天灾之下,将炼狱般的人间恢复如初?

难道真有神迹现世吗?

柴荣和王朴沿着河道询问了好几处人家,摆渡的船家像是被附了身,放下手中的木橹,惊喜地大叫:“是虎蛟,虎蛟来了,成百数千的虎蛟啊,它们在倒塌的房屋爬来爬去,断了的房梁就立起来了。”简直胡言乱语,虎蛟这种只活在《山海经》里的物种,如何成为了百姓口中的神物?

王朴见柴荣面色不善,他道:“将军切莫心急,百姓之言当不得真,当务之急是找来此地的县令。”

此时的官署县衙灯火通明,端坐在主位之上的县令张继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位不速之客是如何突破官署县衙的守卫,堂而皇之来到这里见他呢?

张继借着烹茶的功夫,悄悄打量这位不速之客,倒是和百姓口中的“虎蛟”身量差不了多少,只是这人……或许也不能称之为人,这物身量矮小,约莫三尺有余,周身被黑色的布料遮住,辨不清真容,但鉴于五丈河玄之又玄的神迹,子虽不语怪力乱神,也应敬而远之,张继不敢有所行动。

约莫过了一会儿,张继烹的茶开了,那物开口了

,如蛇信子一般发出嘶嘶的声音,张继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竟然要用上宾之礼待这怪物,他大手一挥,埋伏在外的士兵涌入屋内,张继冷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物迟疑地看着张继,似乎并不能理解张继情绪上的转变,它以鬼魅的身法躲避着士兵的围捕,在衙署里上演一出猫捉耗子的戏码,其后,那物竟也不躲了,迎着士兵的刀斧而上,士兵只感觉劈砍到一块坚硬的玄铁,当的一声,刀斧齐断,竟是无一人敢动手了。

就在张继感慨天要亡我之时,那物停止了动作,隐藏在黑布下的身体发出黄色的光,它略微迟疑了片刻,有些小心地开口:“你能听明白我的话吗?”

张继自诩是见过些戎马世面的人,可面对如此诡谲的场面,尤其是身边人都四散奔逃后,他却是如何都稳不住了,当即抖如筛糠晕倒在地。这一幕刚好落在了星夜而来的柴荣与王朴眼中,柴荣立刻拔剑相向,那物叹了一声:“我没有恶意。”

王朴眼神一亮:“你是何人?为何伤我大周的官员?”那物挪着小步,仰头看着柴荣:“我没有恶意。”

柴荣盯着它:“既然没有恶意,为何阁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物刚刚熄灭的黄色幽光透过又隐约亮了起来,已而,它歪着头重复:“阁下是谁?”

王朴冷笑一声:“这位是澶州节度使柴荣,还不

速速报上名来!”那物僵住了,似乎不太能理解此言何意,只是不断重复:“我没有恶意。”那物不断退后,像一只狸猫窜到后院那个梨树上,它侧头盯着柴荣,“我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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