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痛苦已经开始,沈绯年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撕裂般的痛几乎要跃然脸上,但还是努力维持着笑容。
半晌,封瑜才缓慢地撑着地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沈绯年,朝他走过去,最后跪坐在他面前。
突然,眼泪毫无征兆地就落了下来。
“我说我不要这些记忆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封瑜捂着脸,痛哭流涕,“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你活不久了对不对?你非要把自己变成这样吗?非要和我分开吗……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不就够了吗?”
沈绯年满心都是心疼,费力抬起手来,帮封瑜擦着泪,语气轻柔:“你知道,我那一次回溯,认识的你是怎么样的吗?”
封瑜知道他说的是那唯一一次沈绯年决心不给他恢复记忆的回溯,问道:“怎么样的?”
“你还是很善良,有时候很呆,但更多时候都很聪明,”沈绯年说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从未见过的羞愧,“但是我们差太多了。你知道吗?那个你在这里长大,学到的知识、懂得的道理全部都是现在这个社会教给你的,从前的所有你都不记得,我努力在学这里的一切了,但我始终无法融入这里,一个来自千年前的人,不管再怎么努力,和现在依旧有打不破的壁垒。”
“那个你属于这里,而我属于过去,”沈绯年摇摇头,“我不想这样,我想和你永远并肩,我不想你谈论到曾经璟国的覆灭时,只是以惋惜的情绪轻轻带过,那是我们都经历过的生死,不该这样轻描淡写,小学弟,你能明白吗?”
封瑜哭得双眼通红,连气都喘不上来:“可是……可是为了换回一个完整的我,要用你的命来换,沈绯年,你知不知道,你没法再活一次了!”
第一次听到封瑜这么直接叫自己的名字,沈绯年笑了一下,还觉得挺新奇:“没关系,我活了这么久,早就腻了,现在有的,只不过是执念而已。”
封瑜:“你的执念不是我吗?不是我们在一起吗?你死了让我怎么办?”
沈绯年却摇了摇头,否定道:“小学弟,我的执念不是永远和你在一起。”
封瑜愣了:“……什么?”
沈绯年:“我的执念,只是让你永远记得我。”
“你记得我,我就不算真的死了,我永远活在你心里,也算是我们真正融为一体。”
雪原
封瑜被他的话震惊地说不出一个字来,谢铭迟却理解了他。
也是,沈绯年这样不拘一格的人,在意最重的,怎么会是短暂的温存。
喜欢和爱也许会在琐碎的生活中一点点磨灭,但经历过生死的爱不会,在对方最爱自己时死去,爱就更加不会消失。
只会在记忆深处,跟随他一生,直到他的死亡,才会把两人彻底分开。
沈绯年回溯了这么多次,活了几千年,他早就体验过有封瑜的生活了,现在他放不下的,只是一个有完整记忆的、永远记住他的封瑜。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他在消失!”
谢铭迟猛地抬头,就看见红色的裂痕已经蔓延到沈绯年脸上,而他的手已经开始被蚕食。
就像死去傀儡师的鬼傀一样。
“……怎么会,”封瑜傻了眼,连忙捂住他的手,似乎这样就能阻止蚕食,说话凌乱得不像话,“不……不行,别走……不能走!你要干什么去?你要干什么去!!”
“小学弟,”沈绯年用最后的力气,额头靠上了封瑜的,语气轻得好像被揉碎在了风里,“记得我,别忘了我……”
随后,急速消散。
只留下了风中若隐若现的一点火星。
“不是,别这样……不算,这不算啊,”失去了头顶靠上来的重量,封瑜一下脱力,头朝下摔在了地面上,拢着刚才沈绯年还在的那片泥土,泣不成声,“不会忘的……我不会忘……”
从此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是你。
隐约间,封瑜看到有什么在泥土上闪烁着光,他伸出手,才发现那是沈绯年的魂线。
也是他唯一能留下的东西。
封瑜小心地把魂线拢好,捏进自己的血肉里。
半晌,轻声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他再也不会把他忘记。
说不上来的难过在谢铭迟心里蔓延,他万万没想到,封瑜和沈绯年之间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最重要的是,沈绯年几乎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怀念他的时间,也没给任何人反应的余地,就这么永远消失了。
遗憾、后怕、难过……所有情绪在迟钝过后瞬间涌上来,像蚕蛹一样包裹得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窜上头顶,谢铭迟这才突然想起来——万无秋的傀界呢?
他们到中心傀界之后,就一直顾着沈绯年的事,反而忘记了还有万无秋的傀界。
夫子们都说,不知道万无秋的傀界是什么样,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象征着傀界解开的魂线,现在就在他的身上。
是万无秋的傀界就此消失了?还是……
谢铭迟连忙抓住万无秋,怕他也像沈绯年那样消失,劈头盖脸就问:“你的傀界呢?”
万无秋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就问,愣了一下,转而笑道:“这才刚歇没多久,这么快就像进傀界了?”
“我们还在傀界里没出去,”谢铭迟严肃道,“中心傀界都没有了,我们还是没出去。”
说明这里还有傀界需要解开。
而这里剩下的,就只有万无秋的傀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