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闻言不答,抬眸反问道,“你兄长明夜许你出门吗?”
崔子安闻言笑了,抬了下巴颇为得意道,“谢家的三小姐约了大哥去看灯会,他没空理会我。”
上元佳节,华灯明昼。
几人宽的嬉鱼灯在人海里游,烟花在空中炸开如雨般往下落。游船画舫,歌舞升平,夜里好不热闹。
成安王坐的雅间是整个毓秀坊里最好的位置,靠着湖岸不但外面的灯火盛景一览无余,毓秀坊里面的景象也瞧的清楚。
李然半靠在躺椅上,旁边坐着一袭黑衣的苏慕嘉。
雅间里没留伺候的人,姑娘们将点心酒菜小心的摆好,然后便退了出去。
李然今夜似乎兴致格外的好,喝了不少酒,自己喝不算,还频频强劝着苏慕嘉一起喝。
他似乎有些醉意上头,坐起了身子一手搂过苏慕嘉拍着对方的后背,一只手指着对方道,“多亏了你,不然我现在早让南稚那个毒妇给害死了。”
苏慕嘉目光淡淡的看着对方,而后抿唇笑道,“是王爷您福泽深厚,天生贵命。”
“天生贵命。”李然嘴里重复了一遍,而后大笑了起来,“我哪有什么贵命,我啊,只有贱命一条。真正有贵命的是上头那两位呢,咱们的皇帝和太子殿下,可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一个是个傻子,一个是病秧子。”
李然显然是喝高了,越发的口无遮拦,他又凑到苏慕嘉跟前和人说,“你知道吗?其实咱们那位皇帝也并非天生是个傻子。当年我母妃生我的时候,看着他的宫女太监一时没看住人,让他偷溜了出去。他看我母妃宫殿里热闹,便自己爬了围墙想进去。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下去,摔坏了脑子。”
“当时的皇后就只有那么一个命根子,皇后为人蛮横,只因为太子是在母妃的宫殿里出的事儿,便一直耿耿于怀,偏说是我命不好冲撞了太子。”李然似乎是又回忆起了当年那些日子,闷头喂了几口酒继续说,“自那以后,我和母妃便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我长到七岁前,连父皇一面都未曾见过。母妃说,只要我用功,父皇早晚会喜欢我的。大晋的江山总不会落到一个傻子手上,我们总是能熬出头的。可一直到母妃病逝,她都没有看到那一天。”
李然五指紧紧捏着酒杯,眼里是不甘与愤然,他自嘲道,“我骑射才学皆是上乘,连先生都夸我资质可佳。可是父皇呢,他从未看过我一眼,他满心都在那个傻子身上。”
李然发泄一般一连串的说了出来。
自他母妃离世之后,他便鲜少再与人提起过这些事情。
他看了一眼静默在一旁安静听着的苏慕嘉。
“你同我是一样的。”李然忽然说,“你装得很好,但我瞧的出来,你不甘心,不认命,对不对?这世道就是这样,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别人只看的到我表面风光,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年我是如何过来的。我忍够了,慕嘉啊,我忍的够久了,该是放手一搏的时候了。”
李然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了苏慕嘉的手。
苏慕嘉刚感受到了对方放在自己手里的东西,就听见李然对他说,“我知道你和太子殿下来往甚密,春猎那日找个机会将这个东西加到太子的茶水里。你尽管放宽心,这东西没毒,查不出来。”
李然说完拍了两下苏慕嘉的手,视线又转到了毓秀坊中间的舞楼之上,上一场热闹刚散,似乎正要开始弄些什么新花样。
苏慕嘉将东西握到了手里,启唇轻声问,“这么重要的事情,王爷放心交给我做?”
“你会做好的,毕竟,“李然又靠回了躺椅里,一边剥着花生一边转头对着苏慕嘉哼笑了一声说,“你总不会想让南稚知道,你欲向她寻仇。”
苏慕嘉也随着人笑,收好了东西道,“王爷说的是。”
外边急促的乐声渐起,不似一般的丝竹软音,带了些豪迈之气。
四方宽大的红布陡然落下,一个轻盈纤细的身影流连其中,宛如飞燕一般,一双赤足踏着红布而来。
赤足的主人身姿曼妙,看起来像是一个妙龄少女,只是脸上带了半张面具。她手持软剑,似乎是要舞剑。
四周响起一片叫好声。
李然视线跟着那个身影,看着看着,神情忽然变的奇怪了起来。
“你之前所说的毓秀坊的秀娘,可是她?”
苏慕嘉也顺着人的目光看了过去,他之前怀疑过秀娘是为李然做事的人,但现在看来李然似乎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做的那些事情。
“是。”苏慕嘉嘴上应着,搭在太师椅上的手指尖轻点了几下,看着相隔甚远的两人,心下暗自思量着:这个女人到底和李然有什么关系呢?
后半夜,毓秀坊里的热闹未减。
易攸宁和崔子安两人拼起了酒量,两人谁都不肯服输,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
李祁身子的原因,平日里很少饮酒。今夜趁兴多喝了两杯,果不其然后面心口开始隐隐作痛。房间里的其他二人喝的兴致正高,崔子安看着有些醉了的样子。李祁觉得闷的厉害,推门出去,外面吵闹更甚。
他原本就不太喜欢这种地方,此刻身子不舒服的原因就更难受了。
他七转八拐,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一处安静地方待着。
这地方偏僻阴暗,连着外面的湖岸,唯一一个灯笼倒在了地上,被来往的人踩的惨不忍睹。台阶隐在暗处,李祁没看见,抬脚一步踏了出去。
一脚踏空,身子眼看就要往前倒。这时候腰上忽然覆上了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