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凌有喜不吱声,秋娟又逼到她面前,“姑爷让你住到别处,你却带着那几个同乡藏在此处,到底想干什么?”
毓华听了这话,不觉抬头,透过墙角,果然隐隐约约看到观音庙后院的角落里确还蹲着两三人,瞧那身板,竟同昨日下午去村口集市买菜时撞见的那几个异乡人像极。
他们是和凌有喜一起的?
“见不到钱,想让我们喝西北风?那我可对不起这几位同乡。”凌有喜不咸不淡地道。
秋娟顿了顿:“你要真嫌钱少,就再开个价。”
“钱钱钱,在老徐眼里,我真是这么个掉到钱孔里的人?”凌有喜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脸来,“怎么,我来看望我前夫不行么?他既然对我有义,我自然也该对他有情啊。”
说话间,凌有喜下意识地向秋娟飞了个眼风。毓华这才第一次看到她的正脸,与她想象中的妖魅不同。
五官灵秀俏丽,下眼睑微微泛红,像是哭过一般,竟天然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难怪会把老徐拿捏住。
秋娟冷笑道:“你若真有情,就不会问姑爷敲诈了一次又一次……”
“敲诈?”凌有喜当下截过她的话头,“这是他觉得亏欠我,给我平他良心的钱,你是他哪门子的三姑六婆,有你什么事?”
凌有喜说到此处,蓦地起身,脸色一敛,目光如两道秋水,狠狠剪住秋娟,秋娟猝不及防,当即微微怔住。
毓华怕她们瞧见自己,靠着墙根又避了避。
但凌有喜并未高声恫斥秋娟,只听她又吃吃笑了起来:“怎么,你揪着这钱不放,你也想要这良心补偿费?那就教你个法子,你主动送上门,贴着你家姑爷,他若收了你,你就借此要挟他……”
“你胡说八道什么!”秋娟焦怒得脸孔都红了。
“这就急了?我在你们眼里不就是这样的贱人吗?”凌有喜淡淡一笑,“你想跟我一样一夜登上高枝,贱就可以了。就不知道你自投怀抱,置你们家小姐于何地!”
“凌有喜!”秋娟气怒不已,指着她,手指发颤,“休想挑拨我和小姐的关系,我跟姑爷一清二白,不过是有些事不方便小姐知道,帮他背后处理罢了……”
“你和你们小姐姑爷的事,不必说给我听。”凌有喜抱臂道,“我只知道,昨儿个老徐说会再给我一笔安家费。当时明明说得那么好听,今儿为什么只派你来传话?他呢,打量就此毁约,真不怕鱼死网破?”
“姑爷不会毁约!既然说好筹钱的日子,你们就安心回村里等,留在这里,让你的同乡一大早跑到门口转悠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提醒提醒你家姑爷,他记性不好,不要忘了欠我们的钱。”
“貔貅,吞金的貔貅!”秋娟忿然道,却又一脸的无可奈何。
毓华躲在那墙根下,听那二人辨扯多时,最终秋娟见议不下价,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张支票,拍在凌有喜面前。
凌有喜就瞧了一眼,“才十分之一?昨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是定金。”秋娟气呼呼地,“剩下的姑爷自有安排,定在说好的时期内交给你,请你不要再到我们这里来了。”
凌有喜这才拿过了支票,细细查看起来。
两人也不再怎么说话,很快秋娟就离去了。
而毓华沉默地站在墙根下好一会儿,方才离去。
晚上到家后,一切看似与平常无异。
餐桌上,常欢向老徐请教枪法,两人聊得十分投机,言笑晏晏。
饭后,秋娟诚恳勤勉地收拾室内,路过老徐身边时将西洋报纸恭敬递给他,老徐顺手接过看起来,倒是一眼都没有瞧秋娟。
毓华见状走过来,给老徐斟了杯茶,老徐立刻放下报纸,笑着接过:“谢我的贤妻。”
让她也在一旁坐下同他说说话,共同谈谈报章上的见闻。
于是随便讲了些近来局势,说起西风渐进,又谈到邻省兵燹之祸。
老徐一脸忧愁:“老百姓又要过苦日子咯,过不了多久,只怕战火西移,我们也要早做打算……”
见老徐要跟她顺着局势往下谈,毓华顿了顿,引向别的话头:“对了,听说六姨太回来了?”
老徐微微一顿,但脸上的神色却未起丝毫涟漪,毓华瞥了他一眼,很快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秋娟。
果然,秋娟脸色微变,且下意识地瞧了眼老徐,但老徐并没看她。
“你听谁说的?”老徐看向毓华。
“记不清了,反正不止一个人见到,她来做什么?”
一旁的秋娟听得毓华这么说,脸上的神情恢复平静,走到一旁,叫来几个仆役,安排打扫院落的事。
老徐沉默片刻,像是很忧虑的样子望向毓华:“她没来找你的麻烦吧?为难你没有?”
毓华顿了顿:“那倒不至于……”
“我想她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登门闹事。”老徐注视着毓华,见她没有否认,便叹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还不是因为这个事?”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票子”的手势。
“又来问你讨钱?”
老徐皱起眉,“是封口费。”
“可上次你不是说都给完了,也和她做了了断?”毓华望着老徐。
“是,但这次还来了她的几个同乡,拿着她同我过去的那点事做文章。”
“你一个堂堂参座,对着这样的泼皮,还不好对付么?”
“那也不能滥用职权啊,总不能在我地盘上闹出人命。”老徐边说边关注毓华的表情,见她似乎只是担忧对方的出现会造成麻烦,便笑笑,伸出手来拍拍毓华的肩膀,“你放心,这几个人虽是不好对付的泼赖,但总会想出法子把他们撵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