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两分钟后,她从桌下抽出了备用信件:“要不——你帮我寄一下信?”
离家之人(四)
许确对自己看人的“直觉”有一种盲目的自信。当她将妹妹判定为“可以信任”后,她便抛去了此前所有的成见,将其纳作“新计划”的一环。
妹妹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从一区回来后的许媛连夜从二楼窗户爬进来找她,在一声沉重的落地声中,给她带来了等候多时的回信。
但,一看到回信的数量,许确就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她只得到了一封回信,另外两份信件被原封不动地退回了。
许确刚想问问妹妹发生了什么,一抬头,却发现大敞的窗户旁已经空无一人。许媛像是要逃避什么似的,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此地。
她拆开回信,发现回信来自于江晚洛,在回信之外,还夹着一张剪报。她刚扫过一眼,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燕澜夫人竟然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这怎么可能?
她将一篇简短的报道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还是无法接受这现实,总觉得陷在梦中无法醒来。打开江晚洛的回信时,她整只手都在抖,怎么也控制不住。
江晚洛的回信很简短,与许确印象中不同,她那娟秀的字迹也显露出几分凌乱,看得出写信时她正心绪不宁,落笔也十分匆忙。
小文:
我和妹妹过得还好,但一个月前,我妈妈因为车祸意外而去世。家中正在操办她的丧事,等事情处理完了有时间,我再想办法给你回信,说说近况。
祝你在新家一切顺遂。
许确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信纸最后的“江晚洛”三字,感到一种难以言明的悲伤在内心深处漫开,如水流般灌向四肢百骸,连带着她的心一块儿沉入深渊。
如果没有遇上夫人和大小姐,她这时候应该还在垃圾桶里跟老鼠抢食物,没机会读书识字,更不用说被父亲认回,享受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于她们而言,这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于她而言,这天大的恩情叫人无以为报。
她本想等有能力以后,再回到她们身边,可是,还没等她成长到能够回报,夫人竟然就……去世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她得到大小姐和小小姐那儿去,哪怕只是陪陪她们也好。但,她真的能离开这栋房子吗?
此后几天,许确始终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中,像是丢了魂。
无论是谁跟她搭话,都只能得到她简短又敷衍的几句应付。许康还为此发了一通脾气,同样没得到回应,挥出的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反而让他的不满更盛。
第五天,许媛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听到那声闷响,许确就知道是妹妹来了。她隐约感觉到这扇窗户在特定的时间里,会变成“沟通”的大门,所以最近只是虚掩,从不上锁。
但是今天,她没有和妹妹推心置腹的心情,连头都没有回,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许媛迈开脚步,噔噔噔噔地冲到姐姐面前,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摇了摇:“你就不能振作一点吗?”
许确缓缓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但消极的态度已然代替了言语。
许媛无奈地收回手,在姐姐身边坐下,带着几分疑惑问她:“那位燕澜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在今天这个因无风而显得闷热的夜里,许确的倾诉欲达到了一个顶峰。
她将手中那封未能得到夫人回音的信件叠好又拆开,抚平又叠成块,连着重复了几次动作后,她终于理清了思绪,将燕澜的救命之恩说给了妹妹听。
言毕,她叹出一口极长的气:“可惜……我没机会去见她最后一面了。”
“这么早就放弃,不合适吧?我们来帮你想办法!”
许媛的语气里充满了干劲,似乎已经把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的任务去考虑。
许确听到那个“我们”,眉头微蹙:“我们?还有谁?”
窗边又传来一声闷响,许确闻声转头,发现这回摔在窗边的,是她的继母庄敬宜。
庄敬宜和许媛不愧为母女,连进门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她一下从地上站起,从表情来看,这一下摔得并不重。整理好衣服后,她开口道:“当然还有我。我和媛媛一起,帮你想办法——只要你信得过我,不怀疑我们的目的。”
许确坐在床沿,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
事已至此,相信庄夫人,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她唯一想知道的是,这是为什么?明明在月初,她还为了争一个机会,不惜买通老师作弊,怎么今天却表现得……如此热情?
许媛看看母亲,又看看姐姐,最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卖母亲。
她凑到许确耳边,放低声音向姐姐解释道:“你别看我妈那个样子,她其实跟我说了好几回,要我在暗地里保护好你,不能让其他人随随便便欺负了去。但争还是要争的,她绝不允许我输给你。你都不知道她这个人有多……”
庄敬宜抓着女儿的衣领,硬是把人扯回到了自己身边。
事实确实如此,她要达成的目标,和许确之间有些冲突。她要让女儿成为许家的继承人,彻底掌握自己的命运。光是继承许康的家业还不够,那仅仅是许家的一支,唯有女儿表现得足够好,才能从这一辈中脱颖而出。但她和许确本人并没有仇。
“总之,”庄敬宜正了正神色,“之后我会想办法,带你去一区一趟。具体的安排,我们随机应变,你记得好好配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