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送给你舅舅的,但怕被人说闲话,平白多了把柄,就没意思了。”画蛇添足的一句解释,但张怀凝已猜到此人身份不凡。因为餐具。
待客的餐具分档次。最次如张母,用的是杂色杯碟。对张怀凝,是一套专属的比舅舅自有的都好。
想来也是,舅舅能把如此规格的医疗机构开出来,批地招人过审核,必少不了有贵人相助。
顾不上这客人了,张怀凝对舅舅说明来意,又给他看了阮风琴的账号。他对大人毫无同情,但对孩子还是心存怜惜。
舅舅识人目光如炬,仅凭只言片语,就已经测出阮风琴的大致为人。
舅舅继续道:“我当然会帮你,但劝你留个心眼。这不是友情和爱情的抉择,是你的善意对抗她的软弱。她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她不能吃苦,不想吃工作的苦,所以找男人依靠。不想吃精神上的苦,宁愿当一个受害者,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出了事坐地上哭,是很舒服的。可站起来反抗,当一个独立的人,对她来说比生病更痛苦。”
“我知道。”张怀凝道。
“我猜,她其实很讨厌你。因为你的光芒,打扰了她的自怨自艾。你帮她骂几句男人就行了,真的帮她出主意,她会反咬你一口。”
“不过我倒很乐意看见她背叛你。你长个教训就好了,人嘛,就是那种东西,钱可比人可靠多了。大不了你再来找我,舅舅还是有点小本事的。”
张怀凝默认,隐晦心思又被点破。她确实没那么信得过阮风琴,要是再求一次舅舅,就接受条件向他低头了。他的三条腿被打断都属活该。
可忽然,那个客人出声打断,道:“小柳,你对人性未免太悲观了。来打个赌吧。”
“
妈妈遇到了女鬼了
客人道:“我们都押上些东西吧,我赌人性好的一面,她那个朋友不会背叛她。”客人也是意气用事,没提前准备。掏遍全身衣兜,只摸出一只玉雕的小葫芦吊坠。他说是家里人送的,不能押,就从书包找到一支万宝龙的高限,镶钻金尖。
舅舅也应承下来,竟然从书房的一排名表收藏中取出一款劳力士,“大路货,好处是你赢了容易变现。”
张怀凝惊道:“我可没那么贵的东西能输你们。”她不懂钢笔,但至少认识表。舅舅更识货,说明这两样是等价的。
客人笑道:“我代你下注,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就当交个朋友。”他把钢笔塞进她手里,“你帮我保管,等赢了,拿去换你舅舅的表。”钢笔掂量在手里沉甸甸,她的心也随之一沉。
客人并不住在舅舅家。只有一辆车,舅舅就让张怀凝与他同乘,先送完她,再送他。
张怀凝无从拒绝,多少也琢磨出舅舅的心思:她和杨浔在一起的阻力太大,基本没指望。舅舅又处心积虑给檀宜之使绊子,就是怕复婚。他要把她的婚姻当筹码包装出去。
张怀凝对这男人无甚好感。他很有风度,举止翩翩,谈笑间也透出雅趣,甚至称得上仗义执言。但他有与生俱来的傲慢,否则不会把这样的事拿来打赌。
在车上,那贵客主动介绍道:“我知道你是张医生,以前有熟人提过你。我姓郎。”
“朗朗乾坤的朗?”张怀凝道。
“郎心似铁的郎。”
张怀凝笑了一下,并不踏实,这姓氏一出,说明都不是同族郎是满族钮钴禄氏的变姓,钮钴禄氏图腾为狼,所以取同音郎,同在一片蓝天下,却不便共命运。
“别紧张啊,我们聊聊天,用不着怕我,我就是个普通人。”
“我这辈子估计都用不上这句话,咱地道普通人,不用解释,一看儿就是普通人儿。”她故意学他的口音。
郎先生笑道:“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活泼可爱,明媚俏丽。我还以为当医生的,都是挺严肃的。”
“请问您在哪里高就啊?”
“算不上高就,嘿,我就是个破画画的。”他的职业是旅行画家,不以赚钱为目的而工作。用他的名字搜不到多少信息,网络时代谁都能抖落一堆痕迹,了无踪迹才是最大的特权。
“你怎么认识我舅舅的?”
“一起吃饭,他喝酒喝得很爽快,令我刮目相看。”
“他不是不能喝酒的吗?”舅舅有癫痫,很忌讳饮酒。
“天大地大鱼最大,鱼头一发话,酒就要喝。没办法。”说的是酒桌上的规矩,鱼头酒。点一盘鱼放在转桌上,鱼头转到谁,谁就要喝酒。熟练的陪客是能让鱼头说话的,想逼着谁喝,鱼头必然指向谁。这是标准的服从性测试,越是不能喝的人才越该喝。
“你舅舅确实挺辛苦啊,我看他好几次都累得恍惚了。”她以为他会说这又何必呢,不料他话锋一转,道:“也是应该的。他这种家庭,没什么根基,确实要他努力点。”
张怀凝哑然,从没想过舅舅会被描述成寒门贵子。那她只能上街要饭了。
郎先生看出她的别扭,也不多言,依旧请她欣赏他的速写本。
前面半本是之前画的,有日期标注,是去年,她脱口而出,道:“你去年在北美?”见他疑惑,她便解释道:“你画的是帝王蝶,学名是黑脉金斑蝶,主要分布在美国和加拿大南部,国内基本见不到。”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真的是博学,我很佩服你。之前听说你治好了罕见病,我还以为你是个德高望重,一本正经的人。原来是只蹦蹦跳跳的小鸟。”他说话时并不看她,只是自顾自拿手指在车窗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