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街道上,清冷的月光是唯一的光,朝比奈镇失去了光,连镇子里点燃的光都无法驱散黑暗,只是亮起一点,很快又被黑暗吞噬。
就好像,黑暗中蛰伏着无数的鬼怪,阴凉刺骨的风预示着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哒。”“哒。”“哒。”
奇怪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这声音不大,却仿佛有种魔性似的,让每一个朝比奈的人都听见。
就连身在山手线中的春日绫香,都能听见这个不同寻常的古怪声响。
“嘿……”
不知道是风声,还是谁的轻笑声。
原本白色的灯笼,朝比奈家家户户都有悬挂的白色灯笼都染上了殷红,就仿佛,黑夜中睁开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它们正对这个镇子虎视眈眈。
“咚!”“咚!”“咚!”
太鼓声,敲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嘭咚咚咚!”
一片寂静中,这太鼓声越来越激烈,还夹着破音,将人从中惊醒。
春日绫香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湿了一身冷汗。
这太鼓声蕴含某种古老的旋律,诡异悠远,还夹着丝丝缕缕、扣人心弦的哀乐笛音,那不是活人的乐曲,而像是唱给死人听的。
“这、这是什么音乐?如月车站不是已经破局了,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东西在朝比奈活动?”
春日绫香的声音,当然没有人回答。
她的身体绷紧,拉成了一张紧绷的弓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一只受惊了的猫。
她的脚紧紧抓着列车板,就好像钩子一样钩进去。
视野中,率先出现的是欣长的人影。这些影子看起来是人,有男有女,细看之后又发现不是,它们高大的不像是人类的体格,倒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而且有一些影子还是漂浮在空中的,发出凄凉悲戚的哀音,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危险!极度危险!
“啾——!”
惊雷般的声音响起,这一次不是恶鬼队伍,而是一只狐狸。
那狐狸通体雪白,耳朵和尾巴却是火红的狐狸毛色。它的体格也比普通的狐狸要大的多,起码有一台泥头车那么大,尾巴是九根狐狸尾巴,双眼是金色的竖瞳,神情不怒自威。
“鬼王,玉藻前……”
春日绫香的双眼微睁,瞳孔地震,仿佛看到了自己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如果她们遇到这种鬼,在朝比奈,那一定是九死无生。
她女性优势的部位上下起伏,就像缺氧的鱼一样,剧烈呼吸喘气,额头流下一颗颗串珠似的汗水。
“啪嗒。”“啪嗒。”
地板被水珠全打湿了,春日绫香此刻就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她全神贯注,因为她看到了玉藻前身后,还有一众鬼怪。这些曾经在历史上都是赫赫有名的鬼,在日本战国时代尤其显著,比如……
穿着古朴和服、眉毛是豆豆眉,抱着一个琵琶的琵琶女。
青面獠牙、瞪着铜铃大眼睛,体型硕大的青面恶鬼。
一个戴着斗笠,身体伸缩自如,比猫还要灵活的四脚蛇。
还有伸着长长的舌头、蹦蹦跳跳的独眼灯笼,传说中会使用幻术变身、招摇撞骗的胖嘟嘟狸猫。
队伍的最末尾,是被抬着轿子,伸出一只光溜溜的玉足的红发美人,她头生两角,容貌非常美丽,是日本三大鬼王的“酒吞童子”。她旁边的白发绝世美人是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和玉藻前一样,她们都是鬼王。
只见,那白发的美人似乎朝春日绫香笑了笑,那笑容摄人心魂,就好像告诉她,自己已经发现她了。
然后,茨木童子便不再理会春日绫香的窥视,而是在酒吞童子身边,一副含情脉脉、注视着酒吞童子的样子。
一个个、一头头,是春日绫香在日本书中见过、却永远也不敢想象会在现实中遇见的鬼,在朝比奈出现,又在朝比奈肆虐,它们明明是有害鬼,却好像替天行道的正义使者,要毁掉这个罪恶的镇子。
百鬼夜行,造成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整个朝比奈都陷入混乱。
镇民们不知道鬼是从哪来的,即将举办的祭典遭到破坏,建筑损毁,难以扑灭的火焰将木质建筑化为焦黑的废墟和灰烬,平静得像死水的生活突然变成沸腾的滚水,镇民们相当于被烫得四处挣扎,行将死亡的鱼类。
越来越多人逃难到空旷开阔的镇前广场,一部分逃往海边和码头。
混乱,谩骂,悲泣,抱怨……诸多晦暗的负面情绪和燃烧产生的黑烟一起徘徊在小镇上空。从耀眼的火光中走出一道让人眼睛刺痛的身影,刺痛感源自那套鲜红色的铠甲。
鲜艳的颜色在火光的映照下,让那人越看越像浑身浴血的般若。般若是日本传说中的一种怨灵类鬼怪,据说是因强烈的妒忌与怨念所形成的女性恶灵,分为笑般若,白般若和赤般若。
从烈火现身的显然是赤般若。见到她,镇民们突然虔诚地跪下,将头贴在地上,山呼“神女大人”。
人们祈求神女熄灭烈火,像过去那样挽救朝比奈于水深火热。
春日绫香知道那不是神女。神女早就死了,死在本能寺之变的夜晚,和织田信长一起被围困在燃烧的寺庙里,结束短暂的一生。
有人穿上山之神女的铠甲,特地在祭典被搅得一团糟的时候扮成她的样子,在众人面前华丽现身,让人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于是,因为山之神女是假货,朝比奈的人们心心念念的救赎定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