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往复的声音穿透窗户和遮光帘,传入室内。
穿过了一场地狱般的梦境,韩东临突然醒了。
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坚硬冰冷的床上,眼睛蒙着。身体软绵绵的,勾一勾手指头都觉得困难。
身边有两个人在小声说话,还有一些细小的金属磕碰声音。一个人走近,韩东临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掀起来,冷风撞上裸露的皮肤,窜起一层鸡皮疙瘩。
有人用凉凉的液体擦拭自己腰部两侧,韩东临闻见一股碘伏的味道。
“要一个,还是两个?”
“客户说了,两个都要。”
“心这么狠?要两个,他可就活不不了了。”
“师兄,咱们拿钱办事,别管这么多。”
隔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师弟不耐烦地催促:“师兄,受体已经躺在手术室里,胸都开了,咱们得快点!”
又说:“你想想,只要干了这一票,你的债就还清了。”
“兄弟俩辣子鸡,垃圾,垃圾,开业大酬宾,走过路过,不要吃垃圾——”
师兄扔了手术刀,不耐烦道:“这么吵,我怎么静下心来做手术?”
师弟被他打败了:“好、好、好,我这就去把那玩意找出来、关了!”
一个脚步声匆匆离开房间。
房间很静,监控仪器“嘀嘀”响着,仿佛在演奏死亡的乐章。
觉察那人就在身边,韩东临突然睁开眼睛。
对方的脸被口罩和手术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在外面。见病人忽然醒了,他的眼睛里情绪复杂,惊慌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程医生,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韩东临坐起来,趁对方不注意,拿了一只手术刀,藏在背后。
“你怎么知道我姓程?”
“第一位拿到拉斯克医学奖的华国医生,曾经的华国和协医院的外科主任医师,我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见你。”
程医生自嘲地笑了一声,说:“往事已矣。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臭名昭着的医学败类而已。”对他而言,那场医疗事故是一场大地震,震塌了靠几十年寒窗和寂寞积攒起来的声誉名望。现在回想起来,心中的余震依然不停。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做了今天这一单,就算你还清了债,你下半辈子还敢拿手术刀么?”
口罩上的眼睛用力闭上,眼角被挤出一道深深的褶皱。它们复又睁开。程医生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门禁卡,扔到床上,虚弱地说:“你走吧,趁他们之前。”
“你还没听我的提议,说不定你会很感兴趣。”
面前的男人,衣不蔽体,狼狈至极,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散发着惊心动魄的光芒。
程医生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站在了同样的手术台上。上一次,在一场做或不做的手术之间,他选择了做。这一次,他如果选择不做呢?
大火
小区里的空地上都是人,个个抻长了脖子,仰头看着。
天台上,女人抱着西西,像动物园里患上刻板行为症的猞猁,贴着矮矮的栏杆来来回回地走。女人越发瘦了,胳膊细得一手就能环住,薄薄的肌肉凸起,让人很担心她随时会因为承受不住婴儿的重量,把孩子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