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废墟重归宁静,江野呆坐在石像旁,怔怔地看着墨恩斯离开的方向。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死了。
其实从踏入阿尔兰蒂斯开始,他就已经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他只是运气好,又或者墨恩斯出于他自己的目的,给予了一定的庇护,但人终归是要死的,尤其是在这种危险的时候。
江野明白自己的计划或许太草率了,他这个人也太天真了,以为一切都会有希望,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冷酷的现实给了他一记重击,把他打得爬不起来。
被困的第一天,江野感觉到强烈的口渴,他强打起精神,拿起小刀,用力撬开石像下方的地砖,继续往土里挖。
既然这是种植物,又有根系,那么切断它的根或许能杀死它。
但当江野看到沾满泥土的根系时,就知道不可能了,梅杜萨的主根外面覆盖着一层岩石,和石像部分的材质一样,根本切不断。
江野气喘吁吁地靠在石像上休息,右手已经开始充血麻木。
第二天,江野开始感到饥饿,他已经吃掉了背包里最后一块面包,喝了地上的雨水,砖缝里的杂草看起来是那么诱人可口。
赵辰和大林离开了这里,去远处的森林里为他寻找食物。
然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回来,或许是迷路了,或许是遭遇了不测,这给了江野巨大的打击,以至于整整一天他的精神都萎靡不振。
…不知道是第几天,他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一种反胃想吐的感觉代替了饥饿。
他浑身无力,脑袋又晕又沉,稍微一动眼前就阵阵发黑,只有左手仍然紧紧握着那把小刀。
天空中有食腐的乌鸦盘旋,那双猩红的眼睛似乎觊觎着他的血肉,它们都在等江野断气,乌鸦是,眼前这尊长得和江北一模一样的石像也是。
恍惚间,记忆中江北鲜活的脸和眼前的石像重叠,江野咬紧牙关,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死在这里。
他拿起小刀,在自己右手手腕处比划了两下。
这已经是唯一脱困的办法了,他要亲自砍掉自己的右手。
这把刀之前撬过地砖,刀刃处已经成了锯齿状,割在肉上恐怕会非常痛。
但是江野已经下定决心这样做,不会再退缩了,他从包里拿出备用的外套,用小刀割成布条,缠在自己小臂中间的位置。
他咬着布条一端,配合自己的左手,将布条死死勒紧,这样可以减少出血量。
在砍手之前,他需要先用石头把手腕的骨头砸碎,这样割起来更容易些。
江野把衣服塞进嘴里,用力咬住,防止疼痛过度咬断自己的舌头。
随后他捡起身旁的石头,心一横,左手高高举起,狠狠地向自己的右手腕砸了过去!
……
前庭花园里,乐师在纱幔后演奏着舒缓的音乐。
墨恩斯站在玫瑰花从旁,拿着一把银色的雕花剪刀,慢条斯理地修剪玫瑰多余的枝叶。
带刺的细枝窸窸窣窣地落在地板上,让人不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隐喻。
墨恩斯是这样的人,他喜欢将自己的所爱之物修剪成他更爱的模样。
他抚摸着玫瑰的花瓣,头也不回地道:“你今天的演奏有失水准,很担心他?”
乐师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冷静道:“没有,我只是有些不解,您真的要抛弃他,弃他于不顾吗?”
墨恩斯嗤笑,“怎么可能,我爱他,不会让他离开我,即使是用死亡这种方式也不行。”
“可是您把他扔在那里,足足四天。”
“不晾他几天,他会以为我永远在原地等他,永远是他迫不得已之下随意使用的底牌。”
墨恩斯打着自己的算盘,“这之后,即使他恨我,厌恶我,可是一想到有可能失去我的庇护,他就不得不珍惜我。”
乐师没说话,他总觉得领主大人并不像表面那样游刃有余,如果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担心江野的安危,就不会派乌鸦盘旋在迷途镇上方,日夜不休地监视着江野了。
那些乌鸦飞行的速度极快,接近音速,如果江野那边有什么变动,它们会立刻飞来报信。
乐师正想着,窗外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乌鸦来了。
……
迷途镇,江野急促地呼吸着,他终于狠下心,用力将石头砸向自己的手腕。
啪!
石头没能砸下去,一只素白修长的手从旁边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江野惊愕地抬头看去,墨恩斯暗中松了口气,脸上却带着笑,“太巧了,我只是路过这里,就看到你在做傻事。”
江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的嗓音非常沙哑,几乎听不清,“你…你来干什么?”
墨恩斯笑道:“闲来无事,过来散散心,正好想起你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你还活着,我就觉得,或许该给不懂事的孩子一个新的机会。”
墨恩斯伸手抓住江野的下巴,拇指抚摸他干裂的嘴唇,“你要向我道歉吗?”
江野眼眶瞬间红了,这几天实在是太痛苦了,他又饿又渴又累又冷,右手胀疼得厉害,身体接近麻木。
大林和赵辰也失踪了,最终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苦苦的煎熬。
“你当然可以用自己的办法脱困。”墨恩斯瞥向一旁的石头,“不过我很想知道,在缺少右手,无法使用弓箭的情况下,你该怎么活下去,怎么找到新的门。”
“就算你足够幸运,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你成了一个残废,你无法工作、赚钱、照顾自己,你不再是江北的哥哥了,你会成为他的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