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灶这一天的下午,凤鸣的哥嫂收拾一番,要回林家村的老家过祭灶。
祭灶是小年,当地有谚语:祭灶祭外边,鸡狗不待见。
也就是说,离家在外的人如果在祭灶这天不赶回家过祭灶,之后的一年之内,诸事不吉。
哥嫂要回林家村的家里过祭灶,凤鸣不回去,她说她是结过婚的人,出门闺女回娘家过祭灶会遭村里人说闲话。
她说她从小到大,是听着难听的闲话长大的,早听够了。
她还说,她要和贾玉轩一起在老宅过祭灶,一起过年,等毕业了他们就搬新家去,再不用看公婆的脸色了。
哥嫂认为凤鸣已经不可救药了,也不再劝她了。
把家里钥匙给了她,小两口骑摩托车回老家去了。
凤鸣不跟哥嫂回家,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出门闺女会招村里人说闲话,而是另有打算的,那就是她准备去丈夫的爸妈那里捉丈夫。
今天祭灶,丈夫不可能一个人在外边过祭灶,他肯定也会回到他爸妈那里,所以,她要趁祭灶去那里逮丈夫。
这是最近她一直在心中计划的事情。
这些天,她一直盼着祭灶呢。
现在,她好不容易盼到祭灶了,终于可以实施她的计划,也就是说终于可以见到丈夫了,她怎么可能会回娘家过祭灶呢。
至于说怕招村里人说闲话,那纯粹是借口。
她从小是听着闲话长大的,闲话于她来说,就像耳旁风一样,她才不在乎闲话呢,特别是林家村的闲话。
快傍晚时,她听到外边有人开始放炮了。
祭灶和除夕一样,饭前要放炮。
有人放炮,说明有人家开始吃祭灶饭了。
于是,她便推上自行车离开哥嫂家,直奔贾玉轩爸妈那里,也就是县社家属区的那个家。
凤鸣一直认为,一年四季,冬天的傍晚,最凄凉。
祭灶的傍晚,还有除夕夜,越是这些团圆的节日傍晚,越凄凉。
那些雪上加霜的鞭炮声,仿佛是凄凉世界里的凄凉呐喊。
此刻也是,凤鸣骑着自行车,走在凄凉的傍晚,听着凄凉的呐喊。
大街上那稀少的行人,无一不是步履匆匆,一副急着赶家吃祭灶饭的迫切。
她想丈夫了,想得刻骨铭心,想得发疯。
自从在老宅看到丈夫的遗像和遗像前的供品,凤鸣内心那个坚固的认为,会在她毫地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动摇,尽管每次动摇她都会立即用自己认为的各种合理标准给推翻了,可那动摇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了。
她知道,丈夫怕拖累她,才上演一出去世的大戏,这是演给她一个人看的。
她坚信,只要让丈夫看到自己,他就不忍心躲自己了。
见到丈夫,她要向他诉说这些天的相思之苦。
她要告诉他自己是多么的想他,她要推着丈夫回老宅,再也不分开了,她情愿放弃学业,再也不和丈夫分开了。
鞭炮声越来越频繁了。
她在行人稀少的黄昏里,一边蹬着自行车,在车轮荡起的尘埃中,一边回想着被丈夫宠爱的幸福。
正因为有丈夫的日子太幸福了,现在没有丈夫的日子才暗无天日。
不是地狱,胜似地狱。
她都不敢想,如果没有丈夫该如何活下去。
她无法接受丈夫去世的说法,凭丈夫对她的爱,是不可能抛下她的,她始终坚信丈夫就躲藏在这个县城的某个地方,或者被他家里人给藏起来了。
可是,自从在老宅看到丈夫的遗像和供品,她坚固的认为会突然动摇,她的内心会毫无征兆的突然冒寒气。
于是,她便会赶紧坚固她的认为,那就是,快春节了,快祭灶了,如果丈夫之前躲在外地,现在也该回来了,他肯定不会回老宅,藏在别人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那便只有他父母的家里了。
在祭灶和除夕夜去丈夫的父母家里逮丈夫,是她这些天一直谋划的事情。
可她哪里能等到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