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已经想好了,我想在你身边,只要远远地看着你,能见到你我心便足我没想到,你能认出来。”她像是忍着某种波涛汹涌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
“化成灰我都认得你。”付祂的声音闷在她的怀中,有些心疼地,她伸手摸上她的脸。
荆沅僵了僵,目光闪烁,想要推开她。犹豫片刻后,还是顺从地让她上下其手。
手下的皮肤凹凸不平,像是错落的丘陵。光是闭眼都能感受到这张脸的主人面庞的狰狞可怖。
“疼不疼?”
“如果我说不疼,你会信吗?”
付祂笑了笑,她将蒙头的衣物取下来,直直地望进那双因躲闪不及而略微有些慌乱的眼眸里。
皎洁的月色透过四方小窗洒进来,落在荆沅柔顺垂落的青丝上。她低着头,忙着躲避付祂探寻的视线。
付祂喟叹一声:“马上要月圆之夜了。我们成亲的那一日,也是月圆夜。”
不论是初次见面,还是未州再婚,都是月圆之夜,都是如今夜一般似梦还真的月色。
荆沅沉默不语,只是仍不愿抬头看她。
“看看我吧。”像是小声的哀求,又像是久别重逢诉说的苦苦思念,付祂回抱住她。
像是要碎掉了。
失去刘煜的这些日子里,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就连灵魂也在那一场大火里焚烧殆尽。
“你再不看我,说不定就看不见我了。”付祂很少用这么服软的语气说话,就连从前二人相处时,行床笫之事时,她也一向冷静自持,或柔和似吞吐万物的江河湖海,纵容刘煜的一切任性和骄纵。
荆沅终于抖了抖,颤颤抬起脸来。她闭着眼,月光轻柔地洒落在她脸上,将那些无法诉之于口的隐痛一览无余。
付祂几乎在霎那间屏住了呼吸,她爱怜地摸了摸她紧紧闭上的眼睛,声音也如月光般朦胧:“我从来不会害怕。从前我喜欢身为男子的你,如今我喜欢身为女子的你。如今时殊世异,我也仍喜欢不再风华的你。你只是你,或男或女,或美或丑,都只是我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细腻温柔的人”
荆沅闻言,没开口,只是睁了眼,那双死寂如深潭的眸又焕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下一瞬,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她泪如雨下,扑进付祂怀中,泪水染湿了她的前襟。
“下次不要再不告而别了。”
约定之期将至,付英焦头烂额地看着眼前的军事地图,神情肃穆。
齐扶枝倚柱而立,目光沉沉地落在桌案上,又似乎在出神。
“顾及城防,以免匈奴突袭,我们最多能派出五千兵马。”池海以手支颌,审慎道。
“不能再多了吗?”付英沉吟片刻,问。
“匈奴兵强马壮,除去战死之数,保守也有七千人。以少敌多本非易事,何况对方并非什么虾兵蟹将,而是个个以一敌十的精兵。”
池海摇了摇头,道:“不能再多了,五千已是能余出来的最大兵力。”
齐扶枝看着洒进营帐的一地清辉,恍然道:“已经快月圆之夜了啊。”
朵颜看着今夜之月,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她方才去跑了马,今夜月圆,用他们中原人的话来说,应当是“每月十五,月圆之夜”。
营帐处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朵颜用冷水泼着脸,恍惚听到“俘虏”两个字眼。
她甩了甩手,又把剑抽出来,爱不释手地擦拭着。耳边嘈杂的私语声不绝于耳,也惹得她心头的烦躁愈来愈烈。
朵颜猛地扔了剑,冷声道:“嘀咕些什么呢?”
一群人瞬间噤了声,下一刻,有人冒冒失失地跌撞过来,连滚带爬地大喊:“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那中原俘虏被人劫走了!”
朵颜猛地站起身,声色俱厉:“什么?”
两个时辰前,地牢里仍是守卫森严的一番模样。
狱卒牢牢看着关押着付祂的这间牢房,片刻都不敢松懈。待到巡查的人走了之后,与荆沅一同看守的那个狱卒看着巡逻士兵远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荆沅看着他,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对他讨好一笑:“初来乍到,小的人生地不熟,多有冒犯了。”
狱卒看着鼓鼓囊囊的钱袋,眼睛都直了。他见四下无人注意到这里,风驰电掣般地伸手将钱袋夺了来,这才哼了一声:“算你识趣。你娘是奴颜夫人吧。”
荆沅低着头,连连称是。
“不愧是母子,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得起奴颜婢膝这个词。”那狱卒仰天哈哈大笑,他重重拍了拍荆沅的肩膀,扬长而去。
“走啊,吃酒去,听说又掳来了几个中原女子,咱们去看看。”
荆沅看着周围几个牢房的狱卒差不多走光了,便手脚麻利地开锁,冲进去对付祂道:“走!”
她拉着付祂的手绕过几个空牢房,有些有人的牢房里,看见二人,还以为是某个俘虏又要遭殃,故而起着哄,也没当回事儿。
整座牢房门口,灯火通明,两个守卫相对而立,手持长戟,见有人要出去,横戟于前,冷冷道:“没有朵颜大帅的命令,俘虏不准出去。”
荆沅忙从怀中拿出可汗亲笔信,谄媚一笑:“可汗有言,若非攸关大事,一律自决。”
两人见了亲笔信,面色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放行了二人,再望向荆沅的目光时,染了些敬畏之意。
一路畅通无阻,荆沅带着付祂在广袤无边的平原上迎着月色狂奔。身后逐渐响起马蹄沉沉的踢踏声,付英的旌旗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