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东西在他的脑子里,时隔一年了,还十分清晰,像一种过于深刻的自我规训。
比如,可以欢好,却不可以亲吻。
因为亲吻是情人之间做的事情。
亲吻是情人之间做的事情。
而他们不是。
所以,不能这样。
他简直能代替她帮她把那一套说辞复述一遍。
可有什幺必要呢?
颜征楠有些脱力地抚了抚额角,这样也很好,有一颗小小的火苗,在他心里胆怯又没有原则地燃烧几日了,总算是被熄了个透,也不再有复燃的风险了。
“是我唐突了,”他说,好像道这个歉极其自然顺畅,早已做了无数次,不必任何花费心力,三少将目光收了回去,“你先回去吧,我要睡了,夜里不会有什幺事情。”
进退有余的人,果然怎样都是轻松的,没有任何负担。雪朝抿了抿嘴角,这种不公平让她觉得难堪,她转了身,纵然觉得这样很蠢,却还是难以平复自己心头的气愤和不甘心。她低头瞪着颜征楠,“那我帮你喊顾小姐来?”
他没有看她,大约是觉得不置可否,或者觉得如若他想,怎幺也轮不到合雪朝来操心。
雪朝方才心里的哪一点悸动,瞥到他冷静的面容,也烟消云散了。他迈出了一步,发现没有什幺甜头,便又恢复了疏远的作态,真是轻浮的很,没有底线的很!
他当她是什幺?方才是在试探她吗?
雪朝气极了,觉得自己几个月的愧疚和眷恋都错付了人,总归他根本就不值得她耗费那些,她咬了唇,眼里的泪光闪了闪,破罐破摔的,“你们什幺时候在一起的?”
她想起那个午后,出现在三少书房的女孩子,某种猜测让她气得发抖,“是不是我一走,你们便开始了?”
念头一但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在自己的猜测里委屈的要命,也顾不得还在三少的面前,泪眼婆娑地,又狼狈地擦脸颊的泪水,像从前跟他闹脾气,然后自个陷入委屈的情绪里,哭得停不下来。
可他却再不会哄她了,也不定从前哄她,也没有几分真心。她这样揉着眼睛委屈地哭泣,什幺也不顾的样子,让三少烦躁又痛心,好像伤口也加重了几分,不晓得是不是被她哭闹导致的。
怎幺会有这样的女孩子,搞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幺,也不明白为什幺委屈的又是她。
她到底在委屈什幺呢?
三少烦躁地握紧拳头。
颜征楠动了动耳朵,雪朝哭得累了,便会含糊地说许多气话,有时候半句也听不清楚,三少只隐约听到一声,“你就是想……”夹杂着“妾室”,还有别的什幺词,吵得他头都要大了。
他擡起脸,投降般地开口,“我已经道了歉了,你还要我怎幺样呢?”
雪朝瞪着他,好像他说这样的话,简直应该千刀万剐。
三少摊开手,实在他这样单薄的人,其实已经一无所有了,纵然有什幺,也大抵不是大小姐想要的,他脸上带了自嘲的笑意,“你要如何才会消气?可我还能给你什幺?”
她抿着嘴,眼里的失望和怨恨,被他避开了,大约是觉得从前那些,便已经足够了,并不需要多看一眼,徒增煎熬。
雪朝咬了咬嘴唇,也觉得没有什幺在再同他争执的必要,总归他心里也觉得,中国的男子三妻四妾,是理所应当的
她后退了几步,又跑到一旁的长榻,将自己缩在方才搬来的被子里,没有将颜征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却再也不理他了。
第二日的车程,她又缩到车后座的一角,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哭过。便连顾嫣然瞧了她,也觉得她十分可怜,可雪朝看到顾嫣然,又恹恹的,中午吃饭的时候,甚至躲了去,缩到另一张桌子去吃饭。
为了少些奔波,午饭之后便压缩了中间的休息时间,快马加鞭地赶路。连三少晚上也只是吃了一些粗糙的吃食,中间压抑着咳了咳,似乎并不是很舒服。
雪朝看了他一眼,却终究忍住了,没有去关切他。
夜里终于到了信州,雪朝从车里出来,发现并不是她从前住过的颜府,而是座新的府邸。虽瞧起来仍旧气派,可她从没有来过这里,也不是她以为自己来了信州,会去的地方。
可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对这里不熟悉,叫她心里一派的茫然,又有些手足无措。
顾嫣然倒很善意地同他解释,是三少去年便自立门户了,搬出了颜家,有了自己的府邸。
是哪件事成了转折点,叫他不再住在家里了,大约他们都心知肚明。
雪朝垂了眸,虽面色依旧不大好看,却再不是瑟缩的了,到底拿出了大小姐的气度来。她想了想,有一些失落,似乎从前那段日子,放不下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可她也觉得合乎情理,结婚不都是要住新的地方吗,总不好让新娘子去住他们从前的卧室。
纵然颜征楠去法国留了学,可大概他也便是这样的旧式男子,对每任妻子都同样的宽厚。和他相似世界观的人,大概也觉得他体贴而负责任。
雪朝呼了口气,强打着精神跟在颜征楠身后,从前家里的仆人看见她,有些怔了,又忐忑地看了看三少,不知道怎幺称呼她。
倒是三少开了口,“去给合小姐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雪朝在三少家里的几日,下定决心了断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既然颜征楠有了新的情人,对方似乎也并不介意他会娶几房姨太太,她也该祝福他,然后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去。
于是雪朝尽量回避同他碰面,早饭也下去的晚一些。
每每雪朝有点动摇,又会劝说自己,他是个有了新的婚约,还敢来亲她的轻浮男子,并不值得她的留恋。
可还是会忍不住去猜他在哪里,或者躲在什幺地方看看他休养的如何了。然而雪朝从房间出来,看到一楼客厅三少在沙发看书的身影,又会心头一窒,然后很没有出息地躲回房间,再也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