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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身不由已(第1页)

115

嘉白四十三年,四月十一日,天晴,从北偏西而来的,没能被大山大脉遮挡的风卷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沙,将整个京师的天空染得黄蒙蒙的。

这还算是不严重的一天,不影响视线,已经习惯了的北直隶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气,甚至连咒骂几句的力气都没有,可是却仍苦了那些从南面来的人。

比如红裳。

她出生于江南水乡,尽管已经在京师里生活了很多年,但是她仍不喜欢这黄蒙的天空,和干燥的风,以及夹杂在其中,会卡着嗓子眼,也会将脸弄得干燥起皮的细小尘粒。

崇教坊的院子比她们之前在尚家住的好太多了,这是标准的二进院子,而且前院本是进门倒座的地方,也建得宽敞,刘台明便是住在那里,留下一整个大院子给他们家,这也是在崇教坊这种靠近大曙第一学府国子监难得能找到的好院子,因此那时候李微光宁愿和刘台明吵嘴,也想将这里住下来的缘故。

正院的房间也够大,两位主子只住了正屋,一侧住人一侧做书房,十分合适,而两侧的耳房则全给她们下人住了,除了分了两间给粗使的仆妇住,还有厨房和杂物间,她们还能一人分得一间房间。

红裳是李微光最倚重的,她住的便是离正屋最近的那一间,而她被尚远舟从正屋赶出来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呆呆地望着窗前。

她长着一张时下正标致的鹅蛋脸,她眉眼的尾端都微微往下垂,显示着她乖顺与服从,可是她一双湿润的眼眸中总含着一些愁绪,不多话,也不常笑,可她只是一个婢女而已,端着这样的架子,难免会让人不喜。

可她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寻常她这个年纪的女子,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便是婢女,若没福分成为半个主子的,也早就应该配人出嫁,相夫教子,经营自己的小家庭。

只是李微光太小了,她从一开始就呆在李微光的身边,如今老夫人又已经走了,留下只有十一岁的李微光,她怎么可能能放手离开?

她读书识字,也学过算盘,管起庶务店铺来也是一把好手,可和掌握这些需要的精明不同,其实她并没有多少远大的志向,她只想安分守己,嫁人生子,和大曙朝的所有普通女子一样,过上普通的一生而已。

当婢女并不是她的意愿,哪怕作为主子的李微光极为敬重她,也从来不让她做什么粗使活计,可如今她已经二十五了,要是等到李微光能让她放心放手,她已经直接到了可以当嬷嬷的年纪了。

一眼望到的未来,和她期望的日子没有半点重合,这让她怎么高兴得起来?一言一行,都只不过是为了履行她的职责而已,与她个人的情绪并无关系。

而今天,她这样一个基本上要全部操心李微光的所有事宜,又时时担心李府未来,拿着婢女的薪水待遇,烦心的却是主子的事的人,被尚远舟当面驳了话,几乎是喝斥着赶出正屋,她的心里会好受吗?她呆坐着望着黄蒙天空的眼睛,可否能穿过这山迢水迢的空间,望向她那远在江南的故乡?

又或者她是否有在后悔?当年小小的她被卖入顾府,问她识不识字的时候,她小心又胆怯地点了头?

只是不管她后悔与否,如今她都被困在了小主子的身边,便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只能自己呆呆坐着发呆,谁让她只是一个婢女呢?

不过正在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情,两条清亮的眼泪悄悄蜿蜒下来的时候,她的房门忽然被人撞开了,来人急切地喊了一声“阿姐!”。

软软吴腔,即便在京师中磨砺了几载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她连忙用手帕将脸上的泪擦掉,脸上略微露出一些笑来,转身往门口看了一眼,说道:“阿珠,你怎么来了?不用在厨房看着么?”

来人是绿珠,今年才十三岁,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尽管又要学习,又要开始负责属于她自己的那一部分责任,但是她仍风风火火的,时不时有点冒失,但是至少现在过得还算是快活、

绿珠也是顾家送来的,比红裳晚来了一两年,而且来的时候年纪更小,在偌大的李府当中,并没有多少从南方来的人,因此从她刚来的时候便一直黏着红裳,即便现在人人都能分到一间自己的房间,她仍要与红裳住在一起,而在这难解乡愁的他乡,红裳对她也多有纵容,不仅平时多有偏顾,便是连这样稍微过分些的央求,她也都能答应,于是直到现在,她们仍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至于另外两位,丹莘和青芸,一个嫌对方脏乱各种工具乱丢,有时候琢磨入迷了,连晚上也不带睡的,因为青芸伺候的事情在四个人中是最轻松的,偶尔早上睡个懒觉也不打紧,而青芸呢,则嫌弃丹莘起太早练武,而且有时候任务重疲累的时候,丹莘还会打呼,吵她睡眠,她们两个倒是各自专心于自己的专业,一人一间决不打扰。

从李微光被作为李府的接班人培养开始,她身边的婢女便不再如同寻常闺阁女子那般安排,只有最晚来,被当作李微光的玩伴,负责膳食和衣着的绿珠,才有一些像是寻常婢女的模样。

“我听说姑爷跟你说重话了,我便过来瞧瞧你,反正厨房里有人,也不用我一直盯着,”

绿珠一进屋,快言快语地将话应了,又一眼看出红裳那擦过,但是还没有完全擦干的水迹,不等红裳再说什么,一头钻进她自己的箱笼里翻找出一个仔细包着的小布包,咚咚地跑到红裳面前打开,说道:“阿姐是想家了吗?我上回偷偷做的松子牛皮糖还留了一些,你快吃一块,保证是扬州的味道!”

被她这样一劝,红裳才擦掉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她从绿珠手上拿起一块,轻轻放进嘴里,舍不得嚼,含了好久好久才化,她含糊着说道:“谢谢阿珠。”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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