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高怀瑜?”
这座空置的府邸有过很多任主人,上一位主人清河王,乃是燕国皇室,与燕国大将霍飞并称燕国双杰。一年前,燕国皇帝高玮下旨赐其毒酒,含冤而亡。
一心为国却屡受猜忌打压,最终一杯毒酒了结此生,会有怨恨不愿离去,成了怨鬼徘徊此地,一点也不奇怪。
何况……他听说燕国那位末帝,鸩杀清河王之后,还用了些手段……他听附近的百姓说过,这清河王府闹鬼,只不过他住进这里几天了也没见过什么异常,都快忘了这些传言。
知晓他身份,元熙心中最后一点惊惧都消散了:“朕已经为你与霍将军平反,追封你为王,你自然还是清河王。”
“朕?”高怀瑜幽幽道,“你是新帝?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你……大燕已经不在了么……”
高怀瑜目光一凛,忽然靠近伸手,似乎是想触碰他。然而就在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一道金光从他身上释出,猛地将高怀瑜弹开。
元熙亦是一惊,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拉住他,不过他被推开得太远,也碰不到。
“真龙天子……”高怀瑜勉强站稳,怔怔望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喃喃道。
真正的人皇有天子气,是他这样的荒魂野鬼碰不得的。
“我伤到你了?”元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竟是被一层淡淡的光芒所笼罩着。
良久的沉默。
“帮我,带我走,可以么?”高怀瑜再度抬头,苍白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一丝鲜活的喜色,“我被高玮镇在此处,离不开这里。”
元熙微微皱眉:“他把你镇在什么地方?”
“我的脑袋在后花园那棵槐树下,躯体沉塘,四肢埋在东南西北四院……不,不要挖我出来。给我一点阳气,我就可以随着你走了……”高怀瑜说完一愣,“抱歉,我有些得寸进尺了。”
元熙轻轻摇头,柔声道:“无妨。”
他说着,朝高怀瑜伸出手,身上那一层淡淡的光芒似乎柔和了许多。可高怀瑜有些害怕,上前了几步,却不敢碰他。
犹豫了许久,高怀瑜才试探着去触碰他,缓缓地将指尖放在他掌心。不见那护身金光攻击,高怀瑜才将指腹覆上,而后是整个手掌,完全放入他掌心。
“没事了。”元熙松口气,抬手缓缓抹去他嘴角的血迹,让他看着不再那么狼狈。
听闻清河王容色绝艳,确实如此。即便只是一缕苍白骇人的冤魂,也难掩昔日风采。
这样的人,如今却身首异处,被分尸埋在这宅邸里么?
一股怒火从元熙心底腾起,他想想那个如今还在玉京的燕国末帝,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以谢天下。如高怀瑜这般为其所害,冤死的忠臣良将岂止一人?因高氏一族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又何止千万?
偏他如今刚刚一统北方,又动旧燕皇室不得。
高怀瑜被他注视许久,垂下眸轻轻道:“我……很可怕么?”
他知自己死状凄惨,变成了鬼,应当不会好看吧?
元熙摇摇头,语气愈发温柔:“不,你很好看。”
高怀瑜微微歪头,将脸颊整个贴在对方掌间。缓缓合上眼,无泪可落。
他神色淡淡,哀伤至极,元熙心中触动,全然不觉这是什么可怕的怨鬼,反倒觉得他让人心疼。
“可以……给我一些阳气么?”他重新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充满祈求。
“可以。”元熙拂开他鬓边凌乱的发丝,温柔地问,“我怎么给你阳气?”
他却不说话了,垂下眸神色闪躲。不知是不是错觉,元熙仿佛从他那本不该有血色的脸庞上看见了一抹红晕。
不等元熙再次开口询问,他忽地搂住了元熙,冰冷的唇贴了过来。
元熙僵住,阳气原来是这种给法?
他略感不适,可想要推开高怀瑜的手却怎么都使不上力,他好像其实并不想拒绝。
吻住,倾身,天旋地转……
……
天明了,元熙清醒过来,没有看到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
除了自己衣衫凌乱,身上略有些异样,其他一切如常。
“清河王?”元熙呼唤了几声,但没有回应。倒是内侍听见他醒了,便入内服侍他起床。
都是梦吗?
元熙起身走到窗前,今天倒是晴朗,好天气,不像前些日子那么阴沉了。
沉思许久,他向内侍吩咐道:“让薛平过来。”
内侍很快将薛将军带进屋,元熙直接挥手免了他行礼,道:“薛平,去把后花园槐树挖一遍。还有东南西北四个院子的地下,都挖开看看。不是还有个池子么?让人捞捞看。”
“是。”薛平习惯性地先领命,才问,“陛下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嗯。”元熙点头,“还有,去请个会作法事的道士过来。”
“嗯?陛下,您请道士做什么,您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了?”薛平诧异,而后又想到什么,脸色大变,“这里难道真的闹鬼,您要捉鬼?”
元熙摇头:“不是捉鬼,只是行葬仪。高玮不知道搞了什么阴毒的事……你先找人来。”
薛平办事利索,当天就在槐树下挖出来一颗头骨,之后又在各院挖掘出白骨。唯独从池塘里打捞颇费了些时日,过了五日才有所收获。捞上来的箱子里也是些白骨,所有的白骨拼起来,才成一具完整的人骨。
而后重新以郡王规制下葬。
那晚元熙听到有个声音对他说谢谢,他知道是清河王,却没有再见到清河王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