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裕大怒:“这个逆子!为了对付朕,竟然封一个燕国余孽为王?”
“何止呢!分明是六郎逾制,全然不把祖宗家法放在眼里。”杨贵太妃拭泪道,“妾也非是为侄儿一人抱不平,六郎本就不是陛下心选之人……他甫一登基,便将陛下几位老友全部贬斥,把一半的官员都赶回家去。如今连臣妾兄长都不放过了……臣妾兄长委屈倒是其次,他如此行事,得罪的可是各大世家,若世家离心,日后该如何?”
她瞧见太上皇已然动怒,哭得愈发伤心,开始细数元熙罪状:“六郎如今登基不过两年,朝堂上下将近一半的人都被他赶回家去。这倒也罢了,连宫中宫女都被他遣散数千。陛下如今所居福安宫上下宫人不过百,难道不是故意苛待?陛下,他这是不孝啊……杨家当年是您的心腹,他这不是要毁了杨家,是想对您动手啊!”
元裕哪里听不出她是在撺掇自己去教训那个逆子,可是一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便气急败坏:“可朕还能如何?如今难道是朕说了算吗?你还当是从前,来朕这里哭两下朕就能为你做主吗?”
从前杨贵太妃一与元熙有什么冲突,便来求着元裕做主,彼时元裕自然能好好斥责元熙一番,让他跪下认错。而今非同往昔,他连想出个皇宫都没办法,哪里还能为她做主?她这样来求他向他哭诉,除了让他想起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多悲惨而便得更烦以外,什么用都没有。
杨贵太妃感觉到他的怒气有一部分是冲着自己来的,更觉委屈:“陛下……您是君父啊!难道陛下和臣妾便要一直如此么?臣妾……这两年委屈,陛下更加委屈!”
她这下是真的伤心了,哭得十分有感情。
准确来说,她是魏国公续弦,是正妻,是魏国夫人。元裕登基后,她就应该是皇后。
可元裕登基的时候已经被儿子造了反,一切都被儿子拿捏着。
元熙的脾气说好听点是以直报怨,说难听点就是有点小心眼爱记仇,有机会就必定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向来与继母关系不好,当然不可能理会杨氏,上来先给自己母亲追封了昭徳皇后。至于杨氏?先放着吧。
之后元熙一通操作,三个月内把杨氏先照例封后又找理由挑刺将她贬为贵妃。好好的正妻,丈夫成了皇帝自己反倒只是个妃了,这谁受得了?哪家皇帝上来立了后就把人家给降成妃的,简直让天下看笑话。
可是元熙才不是管那些破事的主,他疯起来才不管合不合规矩,就是要报复,就是不想让杨氏染指后位。
加上杨氏本来就不聪明,随随便便就落套,他找的废后理由还让人无法反驳。
阿娘死了那么多年,父亲不是不可以再娶。若杨氏当初没与元熙作对,元熙也不至于如此刻薄,谁让杨氏偏要去帮他的哥哥,成天往元裕耳朵里灌闲话呢,那元熙就只能一心一意怀念亲妈,苛待这位后妈了。
而后杨家还没来得及抱怨,元裕也成太上皇了。
这朝堂上,至今都还有许多人没看明白局势,当年前朝皇帝刚刚禅位时就更是如此了。
元熙弄死自己哥哥的时候,对父亲元裕还十分客气,刚杀完人,就跑到被自己手下围困住的父亲那里痛哭流涕,演了好一出大戏。
因此杨家人以为这闹得满城风雨的一场政变,只是元裕的儿子们不合在闹罢了。几个儿子在跟父亲争宠,动静闹得大了点,这就只是元裕的家事。闹完了儿子还是儿子,父亲还是父亲,闹得再厉害还不是元裕说了算。
他们没想到元熙根本不是冲着继承权去的,而是直接从元裕手里把所有东西都抢了。他们也没能及时看出来这一点,直到元裕登基没多久就说要禅位给元熙,自己去当太上皇,他们才察觉这味道不对劲——元裕竟然连接受禅让登基称帝,都是这个好儿子一手安排的。
这个好儿子从杀了自己兄弟之后就在装,装了那么久!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想要个魏国公世子之位,想在父亲登基后当太子罢了。
元熙背后是军功武将,原本备受元裕打压,如今却直接上位。而如杨家这般跟着元裕的勋贵,好不容易等到元裕做了皇帝,甜头还没尝到多少,就被元熙给了几拳,连嫁给元裕做了妻子的杨氏都没能混上个皇后。
这些勋贵做梦都想能迎元裕回紫极宫,废了元熙。而元熙再强势,也不可能一下子把这么多世家勋贵铲除,于是元熙登基之后,两边都很默契地没有动作。
现在元熙却因为一个册封礼的事要让杨西回家待着去,勋贵集团自然会警觉起来。不反抗,那不就只有等死么?
而且元熙逾制在先,怎么说都是他不占理。
杨贵太妃这次来,本来就是替勋贵集团探口风的。
“六郎封一个外人为王。这不就是说他在忌惮您的势力,想扶持新人么?”杨贵太妃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他还在怕陛下您呢,您何必妄自菲薄呢?”
只要元裕肯,勋贵集团直接跟元熙这个刚登基两年,根基算不上多稳的小畜生撕破脸也不是不可以。
……
当天便有人就清河王册封礼一事向皇帝上书,一通痛骂。动静不小,连刚直的老丞相秦禹得知元熙如此逾制,都要进宫求见,准备当面骂元熙一顿。
元熙当然是没理,不见。
杨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然不敢多话,只夹着尾巴做人,什么话都让同党去说。又是一群人把元熙骂了个狗血淋头,元熙这回理了——老丞相秦禹那种人是真的你逾制就跟你急,没别的意思。其他的人么,当然谁骂他他就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