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沉默,不看他,直到他紧紧抱着我,一遍一遍地说他爱我。
只有那个时候我才会对他微笑。
喘着粗气的行刑者慢慢朝我走来。
我微笑着,连一丝悲伤都感觉不到。
也许可诺特管家是对的。
我缺乏面对现实的能力。
沉醉在过去的梦境之中,奢望从未存在过的温情。
铁门传来被打开的声音。
有血落着我的眼睛里。
铁窗上爬满只开放到一半的深红色蔷薇,铁窗外的天空辽阔而蔚蓝,真美。
黑珍珠缀满领口,黑纱遮盖住我的脸。
葬礼的音乐哀婉低沉,风雪声呼啸,积雪没过脚踝。
父亲新娶的异国女子带来了恐怖的麻风病,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格尔特城堡由往日的欢声笑语变成如今的死寂一片。
孔雀将一件黑色羊毛大衣披在我的肩头,伸出手臂,揽住我,让我靠在他肩膀。
我的心空空的,仍无法相信这世上我最亲爱的父亲已经长眠在这寒冷的泥土中。
神官读着祷告经文,身后的乐师奏着安魂曲。
那美丽的异国女子已经被关在了城堡外的一处房子里,直到死都不会再放出来。
是她带来了不详,让我失去了疼爱我的父亲。
我深深憎恨着她。
雪花落在我的肩头,久久没有融化。
坐上回程的马车,孔雀的脸孔比往日更加苍白,可惜我现在失去了关心他的力气,只能沉默地坐在角落,望着越下越大的雪发呆。
“曾经在城堡里工作的仆役,要全部换掉,他们都有可能染上麻风。”孔雀的声音有些冰冷。
我微微皱眉,许多侍女是我多年来的朋友,我的家庭教师也一直住在格尔特城堡而没有其他住处,还有侍卫们也都是多年来对父亲忠心耿耿,怎能在父亲离世后不到一天,就将他们通通遣走。
“孔雀……”我搂住他的手臂,轻声道,“我舍不得他们,许多人看起来都健康极了,我们不要着急将他们都赶走。”
孔雀微微蹙眉,秀致的眼眸望着我:“您这样做只会招致无法控制的后果。”
我嗫嚅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但孔雀止住了我的话。
“好了,珍珠,我知道您非常善良,但就是如此,才要将大家都分散开,以免互相传染。”
我虽然还想反驳,但听见孔雀的语气不容置疑,只好住了口。
孔雀公布这一决定,在格尔特城堡引起了轩然大波,连科诺特总管都亲自到书房里找孔雀商谈此事,希望他改变主意。
但孔雀的态度坚决,丝毫不为科诺特总管的话所动。
我看着科诺特管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也益发没底。
科诺特总管是父亲的至交好友,他们是多年的伙伴与最依仗的朋友,在父亲年轻时还曾一同参与过圣十字之战,后因科诺特总管家族的衰落而投靠父亲,成为了格尔特家族的总管。
“英诺森大人,”科诺特总管的称谓都变得生疏起来,灰白却向脑后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更显得拘谨,“格尔特城堡毕竟还姓格尔特。连小姐都反对您的意见,为什么您还要一意孤行呢。”
孔雀精致的眉头微微皱起,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视线投向我:“是吗?珍珠,连您也不支持我吗?”
“我……”我犹豫着,我是不希望孔雀那样做的,但我又怕连自己都反对他,孔雀就一个支持他的人都没有了,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迟疑了一下,还是拉住孔雀的手,柔声道:“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的。”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当着科诺特管家的面,实在是有些轻浮了。
但孔雀的心情显然好了起来,嘴角也迷人地弯起,那看向我的温柔眼神令我心神荡漾。
“我的珍珠,我就知道,您永远都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心里甜丝丝的,虽然孔雀的决定有些莽撞,但只要他高兴,有所牺牲也是值得的,更何况,他会这样做,完全都是为了我考虑。
我抬头看着科诺特总管,科诺特总管正深深皱着眉,盯着孔雀看,那深沉的眼神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科诺特总管,就按照孔雀说的做吧,孔雀说的是对的,他全都是为了格尔特城堡考虑。”
科诺特总管的眉头蹙得更深,看向孔雀的眼神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但过了一小会,科诺特总管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恢复成冷静睿智,统领着格尔特城堡的参谋师的样子:“小姐,那么就照您的意思吧。”
科诺特总管走后,我赶紧搂紧孔雀的脖子,把头埋在他胸口:“真是的,居然做这么大的决定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害我吓了一跳呢。”
孔雀微微一笑,几乎透明色的嘴唇好比六月里最饱满的樱桃:“珍珠,我都是为了您。这城堡里有许多人觉得我不应该和您在一起,现在这个时候,正是让这些人离开的好时候。”
我明白孔雀的话,这也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当初我拒绝了克雷芒家族的联姻,执意嫁给心爱的孔雀,格尔特城堡的诸多成员都竭力反对,无非是因为孔雀的出身,以孔雀与蛇为徽章的英诺森家族。英诺森家族在古老的庞塞大陆被看做是奢靡与阴狠的象征,也是为何在圣十字之战的时候受到各大家族的孤立,从此一蹶不振。我当然体谅他,所以益发坚定了要支持他的决心。
“我明白,我永远都会同您站在一边的,任何想要把您和我分开的人,我都绝不原谅!”想到了他们那时对孔雀的冷言冷语,我不由心中也有了一丝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