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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第2页)

皇上反问:“若这是无稽之谈,血月又如何产生?”

这位大臣正要说,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忽然意识到不对,把嘴闭上了。

主要是人没法直接和月亮对话,要是他们能问月亮,你为什么变红。月亮说,哦,当然是出于什么什么原因。那月亮说出来的这个原因自然具有“权威性”。而假使月亮能够说话,那月亮就能被收买。但现在的问题是月亮本身并不能回答任何问题。

“当事人”沉默,其他人提出的原因自然都少了一层权威性。

如果大臣说月亮的变化是因朝中设了女官,皇上立马就能反驳,之前女官也是你们文臣集体推出来的,你们信誓旦旦说没问题,现在却要把一切推到女官头上。你怎么能确保你说出来的话就是对的呢?朕觉得你这个女官之说才是真正的无稽之谈。

这就陷入了一个“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吾焉知吾不知鱼之乐”的逻辑循环中。

这样肯定是争不出结果的。

而在所有争不出结果的问题上,最终都只可能是皇上赢得胜利。

毕竟人家是皇上,还是重权在握的开国皇上。

想明白这一点后,这位大臣只能闭上嘴退回了队伍里去。不继续和皇上争辩,世家这边还留有余地;继续争下去,逼得皇上独断朝纲,那这事就算是彻底定性了。

大臣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一个在大家心中十分有权威性的人站出来说,血月和世家近亲成婚无关。这个人可以是受人尊敬的大儒,也可以是宝济寺的那位得道高僧。

比起权贵们的心情复杂,百姓们在这件事上的看法空前一致。

“明明是他们触怒了老天才导致天象有异,现在没叫他们缺胳膊少腿,更没叫他们把家产吐出来,只是让他们该和离的和离而已……就是这样,竟然都不愿意干。”

“呵,世家的粮仓里堆满粮食。你们光知道前朝的皇室十分奢靡,难道不知道世家比起前朝皇室有过之而无不及吗?别说接下来一年两年年景不好,就是十年八年年景不好,世家照样有的吃有的穿……唯一苦的就是咱们这些人!世家才不在意呢!”

“啊,听老兄说的这番话,听着文绉绉的,老兄好似读过书?”

“嗐,别提了。我老家在江南那边,江南水乡知道的吧?本来我们附近几个村子日子过得挺不错,家里还有余钱送我去念了两年书。后来世家兴起了茶叶,发现我们那边适合种茶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附近几个村子竟然全成世家佃户了……”

众人倒吸一口气。

良民、有田有地、家有余钱能送孩子去念书,这在百姓看来就是顶顶好的日子了。结果世家竟然把有田有地的良民逼成了佃户?那良民名下原本的田地去哪里了?

肯定是被世家抢去了吧?

又有人问:“先说好,我不是在为世家说话啊!我若是为他们说话,叫我挨天打雷劈。不过,姑表亲、姨表亲真的不能做吗?以前从来没听说这样会生出怪胎啊!”

这个人其实问出了大多数人心里的疑惑。

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不紧不慢地说:“这年头,谁家里生了怪胎,难道还满世界宣扬去吗?你没有听说过,不代表这事没有发生过。而且月亮发怒之后,外头的街面上立刻出现了那么多一模一样的纸,我捡了好多张叫吉祥街的陈小哥帮我看看,陈小哥说上面写的都是世家触怒老天的话……你们都还年轻,无甚眼力劲,不如老婆子我看得多、想得多。你们觉得这些纸是哪里来的?”老妇人用嘴型说出“太夫人”三字。

立马有人反应了过来:“是神仙显灵!这些纸是神仙借太夫人的手弄出来的!”

太夫人有仙缘,自从她被神仙托了梦,她就能一夜印书;而能一夜印书,自然也能一眨眼印书。血月来得那样突然,要不是借了神仙之力,哪能印出那么多纸来?

而神仙既然借力给太夫人,说明神仙也觉得近亲成婚不好。

百姓越发厌恶世家。神仙都发话了,怎么还死犟着不认错?由着世家这么闹下去,这次还只是月象有异,谁知接下来会有什么灾祸?难道要他们陪着世家一起死?

若不是皇上安排的军队正尽忠职守地“保护着”世家,估计民间真的会出现一批“勇士”揣着烂菜叶、包着狗屎、拎着泔水桶去泼在世家的门口,用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百姓觉得和离这事不难,但对世家来说,真按照皇上说的那样把所有“不合适”的婚姻都解除了,先不说是否丢脸,只从利益的角度来看,对于世家也是极大的损失。因为许多婚姻代表了世家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解除的。

而且这里头还藏着一个大坑!

在过去的千年时光中,各大世家之间频繁联姻,故而在世家内部牵来扯去全是亲戚。一旦认同了“不能近亲成婚”这个话,那么在世家接下来的嫁娶中,世家的男人绝大多数都要娶非世家出身的女人;世家的女人绝大多数都要嫁给世家以外的男人。

世家的血脉就好比是一个神秘的小池子,虽然一直都通过小细流和外界连通,但在嫁娶上始终秉持着严进严出的原则,所以世家就永远都是高不可攀的世家。一旦这个“小细流”被迫变成了“大支流”,世家被迫承受宽进宽出,被迫与外界疯狂交换血脉……几代人后,谁都敢说一句自己有世家血脉,那世家的“高贵”又体现在哪里呢?

如果说皇上一力推广宋氏注解,这还只是在文化政治上掘世家根基;那么在世家看来,提出“血缘太近不得成婚”的那个人,就是想从根本上瓦解掉他们这几股庞大的宗亲势力。世家无比悲愤,觉得皇上是在羞辱他们,觉得他们已到生死存亡之时。

四月二十日,詹权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回京城。他在路上一口气未歇,拿着皇上赐的玉牌,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路,最终在二十日的深夜敲响了安信侯府的大门。

他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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