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辞的字迹如其人一般,铁画银钩、力透纸背,透着股不羁与杀气。
姜稚略略扫了一眼,心中有了底,挽起袖子,将食盒里的点心放置到桌上,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如何将话题引到试题上,一边温声说道:“殿试虽事关重大,王爷也要顾惜自身。这是妾身新学的荷花酥,王爷尝尝。”
她自认为神态自然,挑不出错处,却不知越是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越让谢宴辞心生疑虑。
他指尖捏心,挑起唇笑:“爱妾何时这般体贴了。”
姜稚面上端着温婉,目光却落在书案上铺满的宣纸处,她伸手将散落的纸张整理在一起,嘴上还不停说道:“王爷对妾身好,妾身自然也想为王爷分忧。”
宣纸上满是拟定的选题,仅仅扫了几眼,姜稚就现与前世如出一辙。
前世陆喻州高中状元,她成为状元夫人后,前来贺喜的世家子弟几乎踩平了陆府的门槛。
他们喜欢坐于亭中谈论选题,陆喻州再告知如何作答,那些阿谀奉承之言能飘出十里之外。
所以姜稚知晓。
陆喻州是亲临殿试的学子,即便重来一世,怕是也难以忘却。
小姑娘临窗而立看得认真,没察觉一只大手正悠哉悠哉的在自己腰间晃荡。
“宣纸上的字比本王还好看,竟让只只看得如此入神?”
谢宴辞长腿交叠搁在案上,唇角勾起浅浅弧度语气戏谑。
姜稚回过神,讪讪笑着将堆叠在一起的宣纸摆放在案角。
知道这人心思机敏,怕是已经猜到自己另有目的。想了想绕到椅子后面,软玉般的手不轻不重地给人捏起肩来:“妾身只是不小心瞥见‘水患’二字,想起近年天灾不断,许多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心里有些怅然罢了。”
“前段时日妾身以宴王府的名义在城外的马道上施粥,小厮说竟还有在襁褓中的幼婴,瘦骨嶙峋,实在可怜。”
此言不虚,姜稚说得鼻头一酸。
虽然回京那日,在城门口当众驳了尚嵘的话,但谢宴辞的名声终归不太好。
又恰逢多地水患,游荡在城外的流民都比往常多一些。
姜稚乃重生之人,对善恶有报之事尚存了几分郑重。又想到陆喻州说谢宴辞乃短命之相,灵机一动便想到了城外施粥。
一来,救人性命。
二来,也算为谢宴辞行善积德,求老天开眼,让他活长远一些。
只是没想到,竟让他的名声也跟着渐渐扭转,不像以前那般能止小儿夜啼。
谢宴辞许是没想到姜稚会说到试题上来,不由目光微闪。食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扣在案上,沉默半瞬后说道:“你一贯心善。只是水患向来棘手,为此父皇常常召见群臣商议此事。倒是商议出几个法子,皆是治标不治本。”
“水患乃是天灾并非人为,难以操控和预见,若要治本岂不是要逆天而行?”
姜稚暗自叹了口气,想要治理水患非是易事。疏导治水,护堤防洪,分水灌溉,条条道道皆是难题。
她上一世倒是听陆喻州说过一回,晋安帝也曾提起治水之法,只是那时国库空虚,最后不了了之。
谢宴辞轻笑,当她是女儿家的天真话,伸手便将她拉到身前,垂着眼认真地捏玩起她的手指来。
“那只只以为该当如何?”
姜稚深知言多有失,一字一句更为谨慎了一些:“殿试事关重大,妾身知之甚少。斗胆说几句罢了,不敢妄议。”
谢宴辞好整以暇地轻啧一下,见她面色虽还镇定,眼神却飘忽着不敢落到自己身上来,顿生了逗弄之心。
随即微微一笑:“可爷忽然想听。水患确实棘手,可却是朝中上下最为热议之事,单看这个选题,你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也难为了她,绕了试题这般大的圈子。
他哪里听不出姜稚的言外之意,不戳破,宠着她,随她去罢了。
姜稚顿时惶恐,一张脸霎时僵住:“妾身只是一寻常妇人,岂敢随意议论国事,况且治理水患乃民心所向,自然没有不妥之说。”
说罢,她想抽回手,却被谢宴辞顺势滑向手腕,将人带进了怀里。
温热的气息拂在后颈,姜稚忍不住缩了缩,正要开口,听见头顶传来轻笑声。
“急什么,爷让你说就直说便是。”谢宴辞好心将台阶递到她眼前:“更何况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也是父皇的子民,替他分忧不算越矩。”
姜稚见谢宴辞没有任何不悦之色,瞧着样子倒真想听听自己的想法,便不再故作娇柔,直言道:“殿试是圣上用来甄选栋梁之才的,不仅要才学出众、品行端正,更要懂得治国之道、洞察时务政情。早些年殿试之题大多是吏政民风、百孝礼法。而这些年更是每每都加上治水河渠之要,妾身以为高谈阔论之事不足以完全展现进士的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