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繁看着自己的腿,突然间就想到了身边人的伤口,解渐沉右肩的伤口应该比他的还严重。
他昨晚解开的衣服还没有穿上,景繁侧过身扒开了他右肩快要散掉的布条,看到了里面惨不忍睹的伤口。
他原本就黑洞洞的两个圆形伤口,在扭打的过程中再度撕裂不少,被海水污染后开始红肿溃烂,因为化脓而发白的表层还在沽沽地留着黄色的组织液。
景繁看得心惊,难怪他到现在都没有醒。
他将手里的布条又放了回去,看着不远处的沙滩眯起了眼睛。
等太阳彻底升起后,没有遮挡的船舱会很热,一直待在船上不是办法,为了防止船被海浪冲走而将他们再次置于海中央,他们必须得上岸。
景繁试探了两下,率先跳下了船,水果然不是太深,刚刚没过他的膝盖。
但也正是因为没过了膝盖,那还在渗着血水的伤口再次浸泡在了海水中,顿时疼得他扒着船舷弯下了腰。
景繁眨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再抬起头时,面前的景象都模糊了,眼眶也湿湿的。
他一言不发地拽住船舷,带着往岸边拉动,好在船并没有彻底触底,还能拉动一段距离。
在距离干燥的沙滩还有大概五十米的时候,船底深深地陷进了泥沙里,再拖不动分毫。
现在海水只到他的小腿,景繁贴靠在船上,费劲地抓住了解渐沉完好的胳膊,将他往下拉。
但解渐沉的块头太大了,他受伤的腿不敢吃力,于是下一秒,他被径直倒下的人直接压在了水里。
然而这次景繁一反常态的安静,他淡定地坐起了身,沉稳地扶着解渐沉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沉默得像是换了个人。
如果他的表情再坚毅一点的话,或许连系统都要开始怀疑。
只见他严肃镇定的眉眼下,卷翘的睫毛上沾着水汽,薄薄的嘴唇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两颊的酒窝因为过于用力而不自主地颤抖着。
扶着完全借不上力的解渐沉,迈出自己受伤的那条腿,景繁紧闭的嘴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逸出一声哭腔。
“呜。”
像是一道开关,随着这声呜咽,眼睫上的湿气蔓延开来,豆大滚烫的泪水沿着干巴紧绷的脸颊滑落,偶尔有那么一两颗甚至掉进了酒窝里,把凹进去的小洞都填满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屁!
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在海水里浸泡着伤口,并且反复折腾让伤口愈合又裂开,背上还驮个和死人没多大差别的累赘。
在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境地,景繁觉得自己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更何况他原本只是一个清澈又愚蠢还很好骗的大学生而已。
于是他成功说服了自己,不再硬憋。
死里逃生后的恐惧和肉体上难以忍受的疼痛,一下子淹没了他早已岌岌可危的神经,他哭得心安理得。
“嗬啊啊啊,疼死我了,呜,那个傻逼为什么要捅我膝盖……”景繁一边哭嚎着一边迈出了一步,“腿会不会彻底烂掉,要截肢怎么办。”
“嗬唔,解渐沉你为什么这么重!alpha了不起吗?”肩上担着的人不是一般的重,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把快要滑下去的人往上拉了点。
带着沉重的鼻音哽咽着苦中作乐:“我救了你一命,你知不知道,在我家那边,你是要喊我一声义父的……”
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加沉重,景繁只能靠着碎碎念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的加班费怎么算、为什么还不发工资……”
“呜呜,回去以后怎么养伤,我没钱请护工的,伤患可以天天吃泡面吗……我的房租还没交……”
“呃嗯,上次抑制剂的钱还没有给我报销。”
“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这岛上没有野人吧……”
反正荒郊野岭也无人知晓,景繁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吵得像是七月份树上滋哇乱叫的知了。
五十米的距离,他却觉得自己跑了个五公里。
中途两人又磕磕绊绊摔了好几跤,景繁觉得自己都要哭脱水了,好不容易才连拉带拽地把解渐沉拖到了岸边的一颗树下。
落水前的那一整天他就只吃了一块牛排,在经历如此大的体力消耗下还能带着解渐沉脱困,他自己都想感叹一句自己实在是天赋异禀。
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景繁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果然在内侧袋子里掏出了他之前下船时买的那盒葡萄软糖。
铁盒子的密封性还不错,里面的糖果居然还是干干净净的。
当时为了不空手而归而随便买的糖果,此时却成了荒岛上唯一的慰藉。
体力极速耗尽的景繁抠出了两粒塞到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驱散了因为高烧和疼痛而引起的干涩咸苦。
这是他们目前仅有的食物,他只吃了两颗,很珍惜地将剩下的糖果重新收起放回了口袋。
景繁知道自己在发烧,从醒来后脑袋就昏昏沉沉异常沉重,只是和腿伤比还是太九牛一毛,如今终于得以休息,混沌的大脑开始有了罢工的意图。
好热。
他转了转脑袋,将身上的外套扯了下来,又看向了被他安置在一边的解渐沉。
树叶缝隙间露出的炙热阳光照在了对方的脸上,刺眼的光线让他的眉头不禁蹙起。
景繁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挪动他,只好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了他的脸上,替他遮挡着烈日。
解渐沉的手指在柔软的沙滩上蜷了蜷,只是眼前渐渐模糊的景繁并没有留意到这一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