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医生拿不准他的意思,试探着问:“不知道陈先生理解我的意思没有,心理辅导只是辅助,最重要的是你们朝夕相处的陪伴,润物细无声的呵护,你们大可略微忍耐下,等孩子顺利度过这段敏感期,心智坚强点的时候再和她谈父母离婚的事”
“我已经非常了解了,谢谢吴医生,医者父母心,可可遇到您是她的幸运。”
陈西川换了副模样,彬彬有礼地致谢,他见多识广,自然能看出来吴医生对可可的用心。
“太客气了,都是我应该做的。可可伶俐可爱,因为这个绊住脚的话太可惜了。陈先生,孩子真的非常依恋您,今天给您打电话就是她的主意,之前她妈一直联系不上您,她不信,非要拜托我再试试,您的手机号就是她给我的。”
“她这么小就能记住我的手机号?”
陈西川很意外。
“简直倒背如流,说起和你在一起的事也是滔滔不绝,这孩子真的是极度缺爱,父爱!”
“我知道了,谢谢吴医生!”
陈西川被点中要害,心中五味陈杂,但还维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
可可在活动室看到自己的爸爸门口时还以为在做梦呢,用小手把眼睛揉了又揉,咦,爸爸还在,还笑眯眯地向她伸开了双臂。
她呆了一呆,突然猛烈地一转身,抱着双臂,用背对着他。
陈西川秒懂,这是生他气了。
没办法,自己生的,含着泪也得哄到底。
他走过去,蹲在她身旁,温言软语地说了好多好话,她才肯扭头看他,这一看不打紧,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两大泡眼泪,摇摇欲坠,却咬着嘴唇硬忍着,小模样不知道多委屈。
陈西川的心都化了,赶紧抱住她解释了半天,说他忙着出国办事没带手机,又说都是他不好,下次不敢了,以后出差一定会先和小可可打个招呼……
陈可可怎么舍得真生爸爸的气?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原谅了他,撒起娇来。
陈西川耐心地陪她在活动室玩了好一会儿,近距离的接触使得他更鲜活直接地看到了她的不对劲儿,那些病态的抽搐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全靠最后一丝理智撑着,竭力不让自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
终于要走了,可可牵着陈西川的手向工作人员介绍自己的爸爸,小下巴翘得高高的,像介绍总统一样自豪,陈西川又好气又好笑,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顶,领着她出去了。
门口的长椅上只剩下苏景一个,在秋风中枯坐着,面色阴郁,看上去非常萧索。
“妈妈,妈妈,爸爸回来了!”
可可迫不及待地叫她,一反往日对她的疏离和冷淡。
苏景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她多久没这样好好和自己说过话了。
她抬头看看他俩,勉强勾了勾嘴角,说:“是吗?那可太好了!”
“爸爸还说要和咱们一起回家呢!”
可可把“家”这个字咬得重重的,紧紧盯着苏景,边说脸皮边急剧地抽搐了两下,唯恐她突然说出个“不”字。
“嗯,咱们回家!”
苏景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女儿?立刻满口应下,大人的恩怨情仇不过多浓烈,都可以另开一章,当下什么都没有孩子重要。
回去的路上陈西川开车,一路上和可可说说笑笑,却始终没和她搭一句话,连眼睛都没瞄她一下。
苏景明白,这是对自己愤怒到极点了。
回到家,可可一直是缠着陈西川,就连睡觉都拉着他的手不放,唯恐他突然又消失了。
苏景难得偷了个闲,轻轻帮他爷俩儿把卧室门掩上,坐在餐桌旁边喝茶边等陈西川。
那是张橡木桌子,色泽光润,纹理清爽,当年逛家具城时她一眼就相中了,陈西川不知怎地那天居然有空,陪她一块儿逛,当下很有些看不上,说:“再挑挑吧,前面有水曲柳黄花梨的。”
“就这个了!”她难得地执拗。
陈西川没再劝下去,爽快地把卡刷了。他花钱向来大方,即便后来他们因为离婚闹到冰火不容,苏景还是要承认这一点的。
餐桌上放了一套缠枝莲白瓷茶具,是她有兴致的时候淘的,细腻剔透,非常精美,沏的是老君眉,陈西川有些习惯像老人一样。
卧室那边慢慢安静了,可可大概睡了,闹腾一天了,要不是陈西川在早就顶不住了。
到底是父女连心,苏景从没见陈西川这样温柔过,他俩热恋时他都没这样待过她。
陈西川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非常反感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她那时候言情小说看多了,折服于他那股子冷硬的男子汉气概之下,心甘情愿做他的小女人,过起日子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单向赴约的热情不可能无限地持续,人的一辈子那么长,经常风雨交加,非得两个人手挽着手才能熬过去。
她这边胡思乱想着,卧室的门突然轻微地嗒了一声,陈西川出来了。
苏景立刻放下茶杯,挺直了背,接下来必会有一场暴风雨。
令人意外的是,陈西川并没有立刻雷霆大怒,他只是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一把扯开领带的结,脑袋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从苏景这边刚好可以看到滚动的喉结,铁青的冒着胡渣的下巴,然后是疲倦的脸庞,轻闭的双眼。
陈西川用手指掐着两眉之间,非常劳累的样子。
他鲜少在苏景面前这样失态,看来可可生病的事对他打击挺大。
苏景胸口翻腾的剧烈的情绪一下子安静了,那些指责和抱怨不知怎地,一句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