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夜听着男人沙哑而温柔的声音,略略惊奇地抬起了头,“望”向男人的眼睛。杜仲衍和她那深沉黯淡的目光一对,心中溢出满满的怜惜,转头示意朔好好地“关照”院长之后,挽着少女缓缓地走出了孤儿院,扶她登上门口停着的白色劳斯莱斯。
胸前的伤口已经渐渐感觉不到疼痛,仅余下沉冷的麻木和空虚。
果然……是快要死了么?
少女蹙紧了眉,唇边却隐隐掠过一抹淡然的笑意。
“纱夜!纱夜!”
忽然出现在她耳边,不住盘桓着的熟悉而带着哭腔的声音,令她无法顺利地安眠,沙夜勉力地睁大了她那空洞而失去焦距的双眼,拼命挣扎着令自己不至于就此睡去。
“朔哥哥……你果然来了……”
修长而温暖的手指灵巧地抚上她满是鲜血污秽的面庞,少年的声音已然黯哑不堪。
“纱夜……对不起……对不起……我误会了你,纱夜,你千万不能有事!”
少女一如既往地温柔微笑着,却坚定地拨开了少年抚摸她面颊的右手。
“朔哥哥,不要碰我,我很脏,很脏的……”
少女喃喃地说着,缓缓地阖上了眸子。
她已经太累,太累了。
终于为杜仲衍报了仇,应该是再没有什么遗憾才对……为什么心中还是这么的空虚呢?
不想死……
想要活下去……
虽然一遍一遍地这样告诉着自己,最终,少女还是陷入了深深的沉眠。
过了多长时间?一分钟?一天?或是一年?
因为自幼失明,纱夜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是太敏感,试着蜷了蜷手足,似乎并不能够自由的活动,而周遭,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周身仿佛被温水包裹一般,虽然桎梏着她的行动,却又温暖柔和如父亲的怀抱。
无法动弹,无法说话……虽然周围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但身体还是不自禁地放松了下来。
蓦地,身体似被挤压一般,痛楚难当。周围的水位也迅速降低,仿佛只是瞬时之间,她已赤身裸体地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令她感觉到无比的羞耻,和恐惧!
仿佛回到了那个令人绝望的晚上……狞笑声,男人的体臭……她,永远,永远也无法忘怀。
但,那至少是她自己的选择……直到此刻,她也不曾后悔过。
但是此刻却又是怎么回事?
胸口传来的闷压令她不自觉地呻吟出声,但甫到口边,却变成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从未见过的炫目光亮。虽然仍然有些朦胧,但是却已经可以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
“默娘,默娘,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
一幌神间,她已被一名瘦弱苍白的男子抱在怀中,那男子的动作绝称不上温柔,甚至可以用“粗暴”来形容。但那名男子身上,却有着与她父亲一般的味道,以及,久违的温暖。
纱夜睁大了眼睛,贪婪地注视着这从未见过的世界。以及,自己身旁的苍白男子和虚弱的美妇。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变成一名婴儿了。
美妇呼吸急促,面上泛着一片不自然的潮红,向纱夜伸出手来。
“大哥……让我看看孩子……”
苍白男子小心翼翼地将纱夜放在她怀中。少妇痴痴地望着纱夜,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般,接着,毫无征兆地软软垂下了臻首。
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人类的死亡,但纱夜却清楚地知道,这名被称作“默娘”的少妇,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死了。在她的身上,再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
那名瘦弱男子,或许可以被纱夜称之为“父亲”的存在。怔然半晌,忽地狂啸一声,如同发狂的困兽一般,向外直冲而去。
纱夜叹息了一声,勉力地挣开本来就包的不甚紧的襁褓,本来想要爬到默娘身上将她的双目阖上,但却失败了……这个身体,实在是太过于脆弱。
怔怔地望着身体渐变冰冷的默娘,纱夜竟而呆住了。
原来,一个人死了,就是这样么?
她亲手杀死的那个男人,也是如此?
由于婴儿的身体太过虚弱,不知不觉中,纱夜倒在默娘身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感觉到身体轻轻被摇晃着,纱夜渐渐醒转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被一名女子抱在怀中,那名女子身上浓烈的脂粉气息,令她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此时,一名矮矮胖胖的男子忽地凑上前来,笑道:“小屠,我看她似乎是不喜欢你呢!你看这小脸皱的……”
那被称作“小屠”的女子娇笑道:“哈哈儿你又在胡说了,小孩子懂得什么?若真是不喜欢我,早就哭出来了!”
那哈哈儿忽地叹了口气,道:“杜家嫂子其实真的是个好人,难怪杜老大那么伤心,连这孩子也顾不得了。”
杜?今生,她还是姓“杜”么?这也好……起码,能够让她不至于淡忘,前生因她而死的父亲……
那女子冷笑道:“这恶人谷中,竟然还有好人么?传出去没的遭人耻笑!”
纱夜正凝神倾听,蓦地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令她周身一僵,但片刻间那人却又放开了手,纱夜竟连那人的模样也未曾看清。
那女子觉察到她的异状,顿时不干了,没好气地喝道:“阴九幽,你给老娘滚远些!你那不人不鬼的样子若是吓坏了这娃儿,我可没办法和杜老大交代!”
“娇娇你太多虑了!阴兄怎么敢吓到杜杀的宝贝女儿!”旁边一名身形壮硕的男子笑嘻嘻地走上前来,大模大样地将手搭在屠娇娇身上,仔细俯下头来打量着纱夜,忽地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道:“这孩子看起来真是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