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津北垂眼,漫不经心地用指背摩挲他的下颚线条。
他并没有推开藏在怀里低落的周许。
但周许仍旧没能顺意,陈津北是同意将他带回自己爷爷家了,他却忘了自己头顶还有个周家珍。
周家珍常年忙于事业,自来就将周许全权交给助理,只管堆钱,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疼自己唯一的儿子了。
他坐拥亿万资产又单身掌权,身边自然会来往女人,但再没人能留下他的种。
周许长到现在17岁,长成个健康的、活泼的、甚至漂亮的模样,周家珍自我地忽略了周许那些缓慢的、稚嫩的、要人陪着伴着的成长过程,他只当那个坐享其成的人。
到了这个年纪,理所当然的,他想跟自己17岁即将成人的儿子亲近了。
甚至这次周家珍不是派助理来接的周许,他是亲自到了这栋周许久居、自己却第一次过来的高楼底下。
张助理帮他开了11楼那户房门,但周许并不在屋里头,甚至屋内干净冷清得像是样板房,都没有明显的生活痕迹。
周家珍脸色微冷,他看一眼张助理:“他人呢?”
等联系到周许,已经又是十分钟后的事。
上次将周家珍拉进自己的通讯黑名单里,周许就再没将他放出来,他们确实有好几个月都没再联系。
周许趿拉着拖鞋手插卫衣兜从电梯晃出来,一眼就看见他爸身披黑色大衣脚踩同色漆皮鞋立在门边,身后还站着西装革履的张助理和一个生面孔,架势挺大。
那瞬间的陌生大过熟悉,久没见面,周许没再对他爸冷脸,也答应了跟他出门去吃饭。
但走前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卫衣,说:“我要先去楼上加件外套。”
周家珍目光在电梯标识楼层的数字上一扫而过,挺平挺淡的一眼,再看向周许时,眼里已经蕴了笑。
他没多问,只说好。
再下来时,周许已经在外面套了件黑色的羽绒服,他根本没出电梯厢,只靠在电梯壁上看手机,电梯在11楼停下,他抬眼顺势招呼他爸一声:“走啊。”
楼里是恒温的空调,但甫一出楼,寒气扑面而来。
周家珍走在周许身侧,看了眼周许光秃秃露在外面的脖子,他摘了自己的灰色围巾要给周许围。
周许有无数种理由拒绝的,但他抬眼看向面前周家珍认真给他系围巾的脸,还是犹豫了。
家里的照片多是周家珍是刚过30年轻气盛、英俊无匹的模样,但保养再好,周许仍在此刻看见了他眼角的细纹。
他并没有拥有他爸爸的年轻时期,他爸爸就已经老了。
而且,这好像还是周家珍第一次替他做系围巾这样的小事。
所以就算陌生、就算不习惯,周许还是沉默地没有拒绝。
羊绒围巾尚带着属于他爸爸的体温,被人周到地笼了一圈挡住寒意。
周家珍理抻围巾的最后一丝褶皱,挺满意地后退两步,他身量高,挺自然地将手肘搭到周许肩头,说:“走几步上车就不冷了。”
周许抬指压了压围巾的边,皱了皱眉:“这什么香水味,难闻。”
周家珍淡笑一声,挺无所谓的口吻:“那就换。”
他微往后侧头看一眼张助理:“小张。”对待跟在身边多年的助理,他的语气里已经没有对着周许的刻意纵容,而是种极自然的、居高临下的命令。
张助理立刻应是:“回去我就将您目前在用的香氛产品全部更换掉。”
快绕过楼下那汪人工喷泉池时,周许如有所感,突然向后往12楼望了一眼。
12楼的阳台干净且空旷,但并没有人出现在那里。
“小舟儿,”身侧的周家珍看向他侧着的脸,叫了他一声。
周许回神,慢吞吞转过头,终于迈步往前走了。
吃过饭回程的路上,周许敞着腿窝在后排座椅里看手机。
周家珍并不是多话的人,或是到了他此刻的年龄地位,许多场合都不再需要他亲自应酬,展露人前的他总是副寡言冷沉模样。
但此刻在周许身边,他像是总在刻意抛出话题,想跟周许多说两句。
但周许答得敷衍,偶尔应那么一两声,目光是长久搁在手机屏幕上的。
直到他发现窗外的风景越发陌生,他直起身体朝窗外望,又转头问身边的周家珍:“路错了吧?”这并不是他回家的路。
周家珍微移目光,跟着周许往外看,同时淡淡叫了一声前方副驾驶的张助理。
张助理应声回答:“周董,我们现在是在机场去的路上,下了前面的高架桥,就能看见航站楼了。”
周许彻底坐直了,他转头直视周家珍:“机场?我没说要去机场?”
他说:“我要回家。”
“一年到头,集团的事爸都撂不开手,好容易空出点时间,”周家珍靠近些周许,端着副温柔口吻:“陪爸过个年,小舟儿。”
他探手理了理周许蹭乱的短发:“长太快了,一晃眼就要上大学了,到时候就更没空陪爸了。”
张助理微抬眼,看到车前镜里令他尤其陌生的周家珍,周家珍何时在人前表现出过此种低声下气的模样。
但周家珍年轻时也不这样,张助理打从毕业就进公司跟在周家珍身边,那会他是经常能接到尚且年幼的周许打过来的电话的。
电话对面,周许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听到是他的声音,就总是不理解地问爸爸呢?问打给爸爸的电话怎么每次都是被他接了。
张助理能跟个万事不知的小孩解释什么,解释他爸爸正在开会没空应付缠人的小孩,还是解释他爸爸根本不会因为他一句思念而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