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院争辩
此刻,领了命令前来刺探的、不明所以凑上来看热闹的、藏在人群中带节奏的,里里外外围了不少。安蕴秀看着面前的一行人,微微挑眉:“众位同窗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纯属好奇,想见见那位贡院门前大放异彩的安解元罢了。”
一个穿着监生衣服的青年站了出来:“毕竟今年会试有满腹经纶的江才子和聪颖好学的洪公子,谁成想会有人哗众取宠,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抢这二位的风头呢?”
“且看方才江才子瞧也不瞧扭头就走的架势!嗤……人心里,都有杆自己的秤哪!”
安蕴秀听了这许久,已然猜到方才转身离去的男子便是江抒怀。只不过他匆匆离开,丝毫没有与众人打照面的意思,面前这人又穿着监生衣裳,只能是替洪公子前来,顺便带上名气大的江才子当噱头罢了。
将将打发了李明知,洪家的试探这便来了。
她目光微动,抬头看向面前的监生:“阁下还真是热心肠,江才子和洪公子都没说话呢,便来替他们打抱不平了。”
“那自然,宵小之辈,被人唾弃也是自作自受。”
安蕴秀好笑地看着面前表情极拽的青年:“敢问阁下名讳?”
“……”
时元青一拍脑袋,暗骂自己怎么漏了自报家门这个环节,眼下被打断言语进攻问名字,气势上就削减了大半。
“时元青。”他语气不善道。
“好的,时兄。”安蕴秀从善如流,“现在人也见到了,时兄打算如何唾弃我?”
“若只是逞些口舌之快,只听风声不见下雨,那还是省省吧。太逊不说,不也是踩着我壮你自己的名声,与你口中沽名钓誉之辈又有何区别?”
时元青一时气结:“本公子与你才不是一路人!”
“那确实不一路。”安蕴秀忽然放低声音,语气凉凉道,“至少我做事都是为了自己,不像时兄,为旁人鞍前马后地当出头鸟,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
时元青语气微僵:“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安蕴秀挑衅意味十足地朝他勾了勾手指,在他梗着脖子上前时,忽然伸手将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二人顿时被书架的阴影密密实实地笼罩着。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声音低沉:“你瞧,那边那个人叫李明知,是我同乡。知府公子想要欺负我总是派他来,致使我最痛恨的就是他。”
“后来知府为了拉拢我,又说可以让我亲手处置他来泄愤。”
“……”
这些话半真半假,安蕴秀有意离间策反,自然是拣着戳他心窝子的话来说:“但其实,我与他皆是棋子。”
“他平时欺侮我,最后却又落在我手中;而我,能痛快地杀他报仇,也会因此背上杀害同窗的罪名,继续被人拿捏。”
安蕴秀话音刚落,忽然重重地推了时元青一下。自己依着惯性后退时以书架为支撑,顶层厚重的书籍嘭得一声落在二人中间,激起一阵尘土。
“哎这不会要打起来吧?”
田鹏程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即立刻被身边的同乡捂着嘴巴拖走。他还不明所以,大着嗓门天真地喊:“咱们不就是过来瞧瞧这人的庐山真面目吗?不是……你们不会一开始就打算找麻烦吧?”
时元青脸色不善:“安兄真是收买人心的好手。”
安蕴秀面带笑意:“公道自在人心。”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看出来了二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态度,却不知时元青此刻是如何的心神激荡!
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被安蕴林猜透了,可眼下却顾不得这些,安蕴林说的话才真正令他心惊。
时元青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书架,实木书架极其高大笨重,放了许多年都未曾出过问题,为何今日如此轻易就掉下了一本书?
书架若是倒塌的话,定能砸死人吧……所以究竟是要砸死谁?
得到洪天成的示意时,他也曾疑虑,安蕴林没什么罪名,只是口舌之争的话根本奈何不了他。听了方才那番话他才渐渐反应过来,即将安到安蕴林身上的罪名,该不会就是自己的性命吧?
洪公子想要让自己死于安蕴林之手,以此来拉拢或要挟他?
时元青顿时惊疑不定,他不敢全然相信安蕴林,亦不敢背叛洪公子。自家小小六品绝无可能抵抗得了洪家,而自己既然已经来了这里,没办成个所以然又怎能收场复命呢?
恰在此时,方才被拉下去的田鹏程忽然爆出一声怒喝。原来不知是谁趁乱骂了他一句暴发户,田家富裕却少有功名,田鹏程最恨别人说他土,当下就跟那人吵嚷起来。
安蕴秀与时元青对视一眼,初次见面却罕见地有默契。趁着众人去劝架,二人一左一右掼住书架,同时伸脚发力,下一刻,笨重的书架轰然倒地!
书架倒塌发出的声响盖过了之前的混乱,在一片狼藉中,安蕴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环视一周未寻到李明知的身影,不由得勾唇冷笑。
是李明知将自己引至这边的。
她方才那番话确实有策反时元青的意思,可说到底,书架要砸死的是谁还真不一定。
安蕴秀目光转了一圈,与时元青对上的瞬间就见他面无表情地错开了。她微微挑眉,心道这哥们儿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不说,还能跟自己搭上线。书架倒塌,不过是给双方一个结束争端的理由。
崇文阁的动静不小,很快便有典簿学正闻讯赶来,弄清前因后果之后对闹事者惩戒一番。众人散去后,安蕴秀与时元青被罚整理崇文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