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敢装孙子,老子就……”话未说完,迎面就被一个人撞了个趔趄,徐莽顿时大怒,“哪里来的不长眼……”
话未说完便卡了壳,徐莽惊恐地看着面前清风朗月般的人物,那张脸分明是……安蕴林!
“徐管事好啊。”对方笑眯眯地唤了一声。
眼下街上空无一人,漫天飘雪,黑黢黢的街道尽头似乎也掩藏着什么索命巨兽,安蕴林就这么静静地站着,黑白相映,说不出的诡异。
徐莽大骇,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不是,死、死……”
忽有一阵阴风刮过,卷着雪花往他眼睛脖颈中灌。待平息下来之后,空旷的街道上只有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来,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徐莽揉眼睛的手顿住,呆了片刻,回过神之后登时连滚带爬地往家里跑去。
天杀的!这也不是中元节啊,怎么妖魔鬼怪就开始出来了?!
安蕴林是怎么死的,死后又是被如何处置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以往跟在公子身边嚣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夜里给自己碰到,亏心事被一件件翻出来,恐惧就如同藤蔓一般悄悄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只得安慰自己怪力乱神之说皆是妄言,自己忙昏了头一时看花眼也说不定。正这般想着跑到家门口,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捧着一摞纸张喜滋滋地迎了上来:“爹,方才有人给我送了好些文章手稿来,说我能考状元!”
徐莽心知应当是自己之前念叨的那个煤灰脸,只不过他此时没心情细究这些。刚要叮嘱儿子赶紧关了门回屋去,目光不经意瞥见纸张内容,登时又是眼前一黑。
他跟在公子身边听过无数次安蕴林的才名,还曾悄摸地请人抄了他的文章拿回来给儿子背诵,这文章……不就是安蕴林中解元的那一篇么?
他真的回来了?
“家里出了个出息的读书人可不只是气派,说不得反会引来杀身之祸……”
呜幽幽的声音再度传来,徐莽父子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腿脚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一转身,竟见那道鬼魅似的身影正直直地站在自家院中!
脸色惨白,嘴唇鲜红,可不就是一副厉鬼相么?
徐家儿子在懦弱无能这方面比之徐莽更甚,见状眼睛一翻便倒了下去。徐莽则是惊恐地倒退几步,眼睁睁地看着那厉鬼眼角和唇边滑落出鲜血,甚至开始抬脚朝自己走来,口中念念有词:“杀身之祸……为何要杀我……”
“不不不,不是我杀你,你找错人了!”
他舌头几乎要打结,断断续续地道:“是、是知府大人!是知府大人……还有少爷让我这么做的!冤有头债有主……是少爷,对,去找少爷!”
徐莽口中不住地念叨着“找少爷”,眼见厉鬼步步逼近,而半掩的逃生之门就在身后。他恐惧之甚连儿子也不顾上了,软着手脚便夺门而出!
徐府此刻正在宴请宾朋。
会试之事早已打点好,只等着功名加身即可。徐开荣听着众人的恭维,目光扫过那些尽日苦读却依旧前途渺茫的所谓同窗,更是得意不已。
临州书院的众人自然也悉知这股风向,恭维话一句接着一句。
“多谢各位同窗赏脸。”徐开荣装模做样地应下,你来我往几句,话题便又转到了安蕴林身上,“只是可惜了,安兄如此大才,若没有出事,此刻应当也是踌躇满志,将于会试一展风采才对。”
自己堂堂知府公子却被安蕴林压了一头,自然气不顺。可现在好了,安蕴林死了,自己却马上就要入仕为官,徐开荣一想起这事就心里暗爽。
他由此更加自得,继续道:“安兄他……”
“少爷!少爷啊,小的可算是见到您了——”
徐开荣话未说完便被打断,眼见着徐莽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滚带爬地过来,一路上鬼哭狼嚎,当即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你鬼叫什么?”
“少爷,你不知道,我刚刚见到了、见到了……安蕴林!”
此话一出,众学子之间骤然爆发出一阵喧哗。
“胡说!他已经死了。”
徐开荣大声呵斥,身后李明知也赶紧走上来追问:“怎么了?”
“是真的!就在路上,他嗖的一下就没影了,然后就站在小的家中!脸色惨白七窍流血……小的看得真真切切!”
徐莽被吓破了胆,忙不迭地将那些手稿拿出来:“少爷您看,他、他中解元的那篇文章还出现在了小的家里,这就是证据!小的真的看见了!”
李明知立刻接过那些手稿查看,字迹挑不出错处,说是安蕴林亲笔所写并不为过。
“安蕴林的鬼魂回来了……少爷,你说他是不是死不瞑目要来索命了?”
他口无遮拦,也没想过话里有没有坑,丝毫没有注意到众学子的议论和自家少爷变了的脸色。众人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议论,三句话不离安蕴林,目光更是在徐莽和徐开荣身上来回地瞟,神色微妙。
“可他为什么只来找我?我分明只是按照……唔!”尚未说完,徐莽便被几个护院压制堵上了嘴。
“字迹是真的,只不过亦有可能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李明知凑到徐开荣耳边,像是在劝他也像在说服自己,“那日你我亲眼所见,安蕴林绝对已经死了。”
他瞥了一眼被压制住却依旧在惊恐挣扎的徐莽,低声说道:“只不过,贵府管事指不定会说漏什么,保险起见……”
“放心,他再也不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