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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第2页)

“……”艇主气急败坏,“打打打!再不狠狠地打,她迟早敢自己搞出一个‘余派’来!今天就要让她长长眼力劲儿——缮灯艇没了她上台唱戏,照样还是响当当的缮灯艇!”

教戏先生无奈一咬牙,孺子不可教,恨铁不成钢,挥鞭再起——

余飞反手一抓,稳稳拿住了那根短鞭。她运了一下气,眼珠子一明一暗,一热

一冷,终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的在背后高抬左手,好似飞天反弹琵琶,指尖轻拽,将那短鞭鞭梢的皮套扯了下来。

“陈师傅,要打就这样打,打三十鞭。”

教戏先生怔了,所有人都怔了。

这鞭子不是简单的鞭子,是一支刑鞭。

鞭子越短越硬,越韧越细,打在身上越疼。刚才套着皮套,狠抽了二十鞭,也不见余飞薄衫破损,有血渗出——那只是对缮灯艇弟子的普通惩罚,疼归疼,不会伤筋动骨,不影响登台演出。

这皮套一抽,底下便见锃亮一段钢丝,不过火柴粗细,尖头闪着明晃晃的棱光,像野兽的獠牙。

艇主的脸色变了:“余飞,你这是跟我较劲?你知道不知道,缮灯艇自打建国后,就再没让这鞭子见过血?”

旁边的几个小弟子有点急,攥紧了拳头想上前说话,被旁边年长的几位丢过来严厉的眼色,拦了回去。

厅中岑寂,烛火一跳,又一跳,窗外呼啸的风声和大浪拍舫的声音如雷入耳。

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鞭子脱了套,那意思就变了。

是用来打“五逆”之徒的鞭子。

光绪三十一年十一月,京剧“倪派”大师倪舸开缮灯艇,制刑鞭,立规矩。犯“五逆”之徒,皆以钢丝刑鞭重责三十,无论死活残疾与否,都与缮灯艇无关。从此缮灯艇家谱之上,“倪派”一门之中,再无此人的名姓。

解放后旧戏班改造,缮

灯艇戏班也变作剧团制,旧时期那些吃人的规矩是没有了,可这刑鞭还是流传了下来。现如今,缮灯艇是少有的不吃国家饭、自负盈亏的民间剧团,在京城声名极响。由于缮灯艇仍保留有许多旧日梨园遗风,被许多京城票友私底下称作“戏班活化石”。

“五逆”之规,虽然不曾对外宣明,但进入缮灯艇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是悬在头顶明晃晃的一把剑。

眼见一厅的气氛都变得沉闷僵化,教戏先生咳了一声,说:“余飞,你别意气用事,艇主也是为你好,打你今朝有过,为你将来成人。只有犯了大过被逐出缮灯艇的弟子才受得起这样打法,你不过唱错了一句词,这样打你岂不是坏了艇里规矩?”

他向余飞伸手:“套子给我。”

余飞一言不发,五指一收,将套子紧拢在了手心。

“唉!这孩子!”教戏先生无奈地一跺脚,转向方才那位男子:“倪老板,你来劝劝这孩子!这孩子向来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

众人的目光又聚到那男子身上。余飞的目光颤了颤,却也晃悠悠地挪了过来。

却见他面色怫然,冷冷撂下一句话:“我只唱戏,不管这些闲事。”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余飞脸色蓦地苍白,道:“师叔留步,我有话要说。”她的声音原本不似一般女子那么清脆尖细,是低哑沉静稳稳当当的,这一时,却有些颤抖。

对着中堂

上那一幅倪舸的照片,余飞跪地叩首下去,起来时,眼圈赤红。

她说:“我有过,有‘五逆’之过。倪麟师叔虽然不是我的师父,但在七年前师父去世后,一直是倪麟师叔教我唱戏。我本该对倪麟师叔执师徒之礼,报桃李之恩,我却大逆不道,早早对师叔动了私情……”

“余飞!”倪麟本来已经走到大厅侧门边上,闻言惊而转身,阔步走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余飞没有闭嘴,反而越说越快:“……师叔并不知晓,都是我一厢情愿。如今酿成不幸,都是我的过错。我已经没有颜面待在缮灯艇面对师叔和师叔母。”

教戏先生一把抓住余飞:“别说了!”

梨园行规矩森严,俗话说,无祖不立,无师不传,师徒辈分,那是大过天的事。余飞这些话,不说则已,说了,还有谁能为她辩解!

余飞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扭肩挣开教戏先生:“请艇主清理家门,把我打出去吧!”

又是一道巨浪轰然打来,水花高高地溅上窗棂。所有人的脸庞在明灭烛光里,像古早的雕像。

艇主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余飞,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

余飞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这时候又稳了:“我负责。”

倪麟的手本是抬了起来的,随着她尾音落下,又缓缓地垂了下去。

“你知道你要承担什么后果吗?”

“逐出缮灯艇,三年不得粉墨登场。”

打。”

*

恕机好不容易修好了电线,回禅房中推闸开灯试wifi,总算都好了。打开门,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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