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翡!”
她耳根子一紧,登时浑身紧绷了起来。她凝神谛听,那人又喊了一声,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人喊的正是“阿翡”,而那声音清越,正是关九。
“去哪儿了?说是等不到厕所就到这里来就地解决一下的嘛……谁知道我在车里等了这么久也不出来,掉坑里了吗?……喝那么多水,中间还嫌洗手间脏不愿意去,现在人多找不到地儿了吧,活该!”
关九嘟嘟囔囔的抱怨声从外面小花圃清晰地传来,见没人应,她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
“你好了吗?我进来了啊!”
余飞微惊,抱紧双膝,往亭子的阴影里缩了缩。好在她今晚穿的是一件颜色偏深的葛布旗袍,在夜色中非常不显眼。
关九进来后,四下里巡视了一周,甚至走到假山边上仔细看了看,都没发现半个人影。她十分迷茫,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也没见他出大门啊,这么一个大活人,还丢了不成?”
她又向外面花圃走去,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余飞远远地看见她拨了个电话。
这时候,余飞只觉
得眼角亮光一闪。
循着一闪而灭的亮光望去,余飞只见距离不远处,一片模糊的黑暗中,翘出来反射着银鳞般月光的枝叶正在无风摇晃。
余飞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她感觉到她在凝望深渊,而深渊正在敌意地与她相望。
良久的僵持过后,她听到了很轻的一声别无选择且无比致郁的拉链声,黑黢黢的树丛如水螅一般分裂,一道黑影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瓶农夫山泉。
年轻男人黑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身上有依稀的松柏浅香。他衣服上的两只大眼睛,仿佛诡异地乜了她一眼。
余飞抱着臂,不冷不热地说:“你挺有公德心啊。”
虽然不在Y市久居,她对Y市却总有一种归属感。对这人这种污染环境的行为,她非常不齿,更何况是在戏楼这种高洁雅致的地方。
年轻男人本已经走出去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和她面对面地站定,手拎着那个农夫山泉的瓶子到她视线平齐处,晃了晃,晃出激荡的水声来。
他冷着声音说:“你看清了,我的确很有公德心。”
倒是没想到,原来误会他了。余飞看着那个满满当当的瓶子,月光下折射出不一样的色彩,竟然想笑。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念了一句:
“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银粼粼的月色如水,他脸上的表情却像见了鬼似的,无语地盯了她半
天,才说:
“你刚才也让我大开眼界。”
余飞的眼色冷了下来,说:“扯平了,咱们就当谁也没见过谁。”
他哼了一声,拎着瓶子快步向外走去,显然是去追关九去了。
余飞长这么大,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哭过,更别说哭得这么惨绝人寰。但她转念一想,这么一个玉琢的人儿,估计也从没在别人面前丢脸丢到这种惨不忍睹的地步,他从小树林里迈出的那一步,该是花了多大的勇气!
横竖都是后会无期的人,都裸裎相见过了,还在乎多出这么一场丑?
这么一折腾,余飞心中块垒略消,松快了许多。她胸中自有鼓点、卜鱼,随着那曲调的节奏,一步一步踩着石板走出去。
她忽然想到,那个年轻男人,清磐似的声音,连生气都极是耐听。
*
一辆超跑在夜色下的高架路上狂奔。
下了高架路之后,就开始挑僻静空旷的路,蛇行、扭弯、急停、弹射起步……
如此发疯一样地玩了快一个小时,终于扭扭捏捏地开进了一个私家车库。
关九蜘蛛抱卵一样地紧抱着方向盘,脸紧贴在方向盘的logo上贪婪地呼吸着属于超跑的气息,一脸高潮之后的迷醉:
“啊……原来开超跑这么爽这~~~~~么爽这么爽这么爽这么爽……”她唱了起来:“如果要死就让我死在超跑里~~~~~~~”
白翡丽探手过去给她拉开车门,把她从方向盘上往外揪:
“下来。”
关九抱着车椅干嚎:“昂——”
她还沉浸在拜金主义迷幻般的余韵里。白翡丽拖着她走出车库,车钥匙抛给等候在外面的管家。
管家一脸谄媚地讨好:“阿翡少爷今晚就住家里吧,白总今天早上还问起您,说想您了。”
白翡丽只当没听见他说什么,一边走,一边道:“我现在人还在北京。”
“……”管家不敢再提,小心翼翼地问:“那……阿翡少爷今晚住哪?”
“桥洞边上。”
“……”管家心想那是什么地方?什么私人会所高级别墅吗?又小心翼翼地问:“那这么晚了,阿翡少爷怎么过去?”
“骑马!别问了!”白翡丽拖着关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空留管家在原地一脸懵懂状:骑马是什么情况?!Y市有马吗?!
白翡丽来到大街上打车,半天打不到,摸出手机来,用叫车软件加价叫了一个。夜色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商贩骑着辆三轮车路过,车上零星地还有些没卖完的水果。
白翡丽把他拦下来:“还有榴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