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知道这事。
上个世纪富豪们用金钱堆砌起了一个阿瓦兰茨,随后他们又在更加适合的地方堆砌起另一个,于是阿瓦兰茨连带着在此处定居的人被果断抛弃,渐渐只剩下酒精、残破的大楼和无尽的空虚。
“那就是阿瓦兰茨之心。”袁朗抬了抬下巴示意,许三多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高耸入云的建筑孤独地矗立,最为辉煌的过去已经被风雨侵蚀,悲伤地俯瞰这片失意之城。
袁朗很快把视线收回,他习以为常,径直向前走:“但这是我的故乡。”
许三多感到自己陷入与这座城市同频的悲伤,他心里隐隐作痛,但并没能组织语言倾吐,只能把愁绪凝固成眉间的沟壑。
故乡对他来说是一如既往的贫穷生活,是望不到尽头的连绵山脉,可那儿很平静,绝不会这么悲伤,没有得到过繁华,所以不存在失去。
沉默又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直到袁朗转了个方向,走进街边一间不起眼的小店中。许三多打量着门口摆放得杂乱无章的旧电器,有些他见过,在他遥远的家中,体现着这家人并不富裕的生活;有些他没见过,早已被时代抛弃的旧产物。
他看了半晌,选择跟袁朗一起走进去。
屋内的摆放更乱,东倒西歪地躺着许多杂物,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是新潮的物件。
袁朗语调升高,喊着:“诶老张,我上次让你帮我找的东西呢?”
“扔在那边柜子里了,自己找!”从房间深处的帘子后传来不耐烦的回答,袁朗也不在意,兴奋地搓搓手,跑到一旁的柜子里翻找起来。许三多凑过去瞄了一眼,是一个个已经泛黄的塑料盒包装,用笔模糊不清地写了些字用以区分。
“许三多,你玩游戏吗?”
“不玩。”
袁朗抬头,颇为无趣地看了他一眼:“真不玩?”
“嗯。”
“没劲。”袁朗嘀咕着,抽出其中的一个,心满意足地收入囊中,“找到了,记账啊!”
闻言帘后冲出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扬着手里的螺丝起子恶狠狠地骂道:“你小子上次赊的账都没给我结清!”
“下次我给你带烟。”袁朗亲昵地上前揽住店主的肩膀。
老人这才罢休,冷哼一声放下手里的螺丝起子,他这才注意到杵在那的许三多,没多问:“拿了就快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行,下次有空我再来看你。”
“讨债鬼。”
从旧货店走出,袁朗又带着许三多走进一家废品回收店,紧接着又是另一家……他跟每个老板都亲昵而没有距离,高兴地同他们寒暄,甚至获得了女摊主赠予的合成热狗,一人一个。
许三多咬下热狗,他现在是真的相信了袁朗的话,他确实是这里的原住民,人与人之间的熟稔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
袁朗三下五除二就把热狗吞了下去:“有时我半年回来一次,有时我任务结束就会来看看。”
许三多能懂点他的意思,虽然是中心城区也好,秩序还是混乱,袁朗这是在用自己的出现来保护这些小店,这里谁都知道他的身份。
此时的袁朗眼中闪着安定,让许三多这个异乡人心里发烫,他承认自己很羡慕。
阿瓦兰茨是袁朗的故乡,不属于他。
军队里成才那样的人才是天马,也不属于他。
老家属于沉默的大哥,远行的二哥和酗酒的父亲,还是不属于他。
许三多在阿瓦兰茨的街头吃掉热狗,却迷失了方向。他意识到自己就算被放走,得到自由,想去哪就去哪,困扰还是如影随形,他终将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幽灵,游荡,游荡过每一处,却不能停留。
骚乱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是男人的嘶吼声,许三多回头看去,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嘶吼着迅速冲向之前赠送给他们热狗的小店,手里拿着一把利器。
许三多心里一紧,脚不由自主调转方向,但比他更快的是袁朗,以迅雷之势冲到男人面前截住手中的利器,又一脚踢往那人的膝盖,迫使他跪下,行云流水。
“啧。”袁朗听着男人的嚎叫,不耐烦地脚上又是一踢,男人痛得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地上捂着肚子扭动。没管男人如何,袁朗掏出通讯耳机戴上,让齐桓直接来接人。
齐桓来的很快,他有些好奇地看了浑身湿透的许三多一眼后才走到袁朗面前敬礼:“队长,怎么处理?”
“哪来的让他回哪去。”
“是。”说着齐桓一把提起人,扔进车里开走。
袁朗伸手去摸口袋,想起烟已经抽完,难得生出些烦躁,他看向愣在那里的许三多开口:“参观结束了,许三多。”
许三多短暂的参观之旅宣告结束,他跟袁朗一起蹲在街边的屋檐下,等待齐桓回来。这时许三多才知道自己跑了六公里,走回去袁朗嫌浪费时间。
刚刚才大显身手的老a中队长毫无形象地蹲在路边,显然是烟瘾犯了,略显烦躁地拨弄着头发,许三多就这么在旁边看他躁动不安,一动不动。
“盯着我看干嘛?”袁朗抬起他那只机械手臂,一点也不客气地捏了捏许三多的脸,“看我长得帅?”
他只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谁知道许三多认真地点点头,认真地回答:“嗯。”
袁朗一下就笑了:“谢谢夸奖。”
那笑容实在耀眼,许三多不自然地转过头盯着街上的车:“我想回家。”
“我养着你这个不干活的俘虏也没什么用,c区有离开的车,回军队,回你老家,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