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见外!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如今内境不算安稳,此去玉京路途不短,要真是出了什么纰漏,我还怎么去见惟宰?”
“王爷,平野郡王突然受封,是北境又要打仗了么?”
舜王的神色一时隐晦,并不和郑来仪多讲,只道:“说来话长,你回都城或许也能听说一二。”
郑来仪点头:“椒椒只是担心,不要再出现第二个麒临之乱了。”
她认真地看着舜王,轻柔的语气带了些微试探:“看来陛下对平野郡王的出身心结已解,这一次遇刺,总算是因祸得福……”
眼前的人就是下一任大祈的君主,也是在李肃的信任和纵容下,叔山氏才得以一路坐大。她想知道,此刻的舜王对“叔山再起”是什么态度。
“像叔山寻这样的将才,如今的大祈正是千金难觅,其实让他去河北道,对他而言是机遇亦是挑战,且看他的表现了……”
郑来仪抿唇不语。
舜王似是意识到对晚辈说这一番话太过沉重,冲着郑来仪眨了眨眼,换了口气:“大祈帅才辈出,定能护佑四境安宁!况且朝中还有你父亲坐镇,丫头不必担忧。”
郑来仪面露伤感:“父亲这些年,也老了许多……”
舜王叹一口气:“也是,惟宰为国操劳,很是耗神——没关系,将来还有昭儿帮他,你不用担心!”
郑来仪听出他口气中亲近意味,没有接话。而对方以为她是害羞,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时隔数年后重见,郑来仪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不再是那个躲在郑远持身后做鬼脸的小丫头。更让李肃感到惊奇的是,这孩子除了样貌出落得更为标致了,更有一种难能的处变不惊——这是世家女主人难能宝贵的素质。
他曾因儿子对郑来仪的痴迷颇不以为然,只看他那个远房表妹就知道——李砚卿一个甩手掌柜,家里的事经常让姨娘出头露面,姑娘必定也是个作富贵闲人的。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却生出了不同的看法:这丫头做自己的儿媳,也能是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
稳重、有分寸,却也不失自己的主意。
他拍了拍郑来仪的肩膀,只嘱托了几句小心别走夜路,便离开了东院。
郑来仪正要转身,月门外突有人影出现。
叔山梧一袭素袍,面上血色尚浅,整个人带着重伤初愈的憔悴。
他身后没跟着人,略低了头跨进门来,走了两步在郑来仪面前站定了。
“听说姑娘要回都了?”
“不错。”
郑来仪看着叔山梧孑然而立,淡淡道:“看来二公子恢复得不错。”
“托了姑娘的福。”
郑来仪移开眼,不承他的谢,凉声道:“郡王爷于京外受勋,喜讯来得着实匆忙,临行前尚未来得及见一面,便将这份恭喜传达给二公子吧。”
叔山梧也不承她的恭喜,径问:“姑娘去了青州大狱?”
“……不错。”郑来仪心下警觉:他消息倒是快。
叔山梧向前一步:“刺客如何招认?”
郑来仪扬眉:“二公子难道不知?刺客已经招认自己是麒临军余孽,对叔山氏怀恨在心,所以寻机刺杀。”
“姑娘信么?”
“此话何意?人证物证俱全,为何不信?”她下颌微扬,目光中含着锐利的审视。
“所以姑娘那日当着刺客的面,对我说的话究竟是何意?”
叔山梧语气平静,却有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我卧床这两日,反复思及姑娘那日的话,却始终没有答案——我到底,何曾骗过你?”
郑来仪咬唇,沉默不答。
叔山梧看着郑来仪低垂的眼睫,缓缓再问:“那日在我屋外,你对我父亲说,我是因你才受伤?你明明知道我那时——”
“你那时,明明是要为那舞姬作掩护,对不对?”郑来仪突然抢白。
叔山梧一怔,郑来仪抬起眼睛看他。
“二公子几次三番救我,我还以为……”她哽住,声音带了委屈,“那日你明明说,有话要对我说,可却又一心向着那个丝雨,你……难道不是在骗我?”
叔山梧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愕然道:“我不——”
“公子不要说了,是我想多了。你走吧!”
叔山梧被生生打断,愣在原地看着郑来仪一脸怨怼地转身,小跑着进了屋里。
怎么对叔山家那小子如此上心?
绿树阴浓夏日长,车马一路西行在宽阔的官道上。回程的路上戒备森严,郑来仪没心情,一路都缩在马车中。
她这几日一直在后悔,从发觉丝雨是奸细开始,便头脑发热,行事冲动的下场便是引起了叔山梧的怀疑。
面对叔山父子,她只能演出小女儿的情致,将自己的疑心往争风吃醋上引,好在前世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也算是得心应手——虽然细思有诸多破绽,但好歹没让叔山梧继续纠缠下去。
她至今没有想明白,倘若那刺客真是平野王府为了上位的手段,叔山寻又怎会将自己的儿子设在局中。叔山梧被刺时她就在当场,他眼中的意外分明不似作伪。
整件事如同一团乱麻,而唯一的线索已经死在了青州大狱。但无论如何经过这一遭,叔山氏重回武将阵营,兵权已然到手。
一想到这里,郑来仪的心口便如同被一块大石堵住,喘不过气来。
她斜倚软枕,一手按在膝边的小几上,那里摆着一只信封,上面写着“惟宰亲启”几个字。
紫袖察觉主子的动作,讶道:“小姐,您这样老爷会怪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