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钰瑶毕竟已经毕业两年了,算起年限也该到了考主治的时候了,而另一位还只是一个刚刚研二的小伙子,因此在前面的开颅过程中,霍钰瑶顺理成章地坐上了主刀的位置。
“切皮!电刀切肌肉!双极开到20!”
“备好气钻、铣刀,准备开颅!”
曾经还在见习时期的霍钰瑶也曾跟过几台开颅手术,不过那时候的她是跟着姜沛的,胆小又好奇的她总会静默地站在他身后,看他如何一步步将病人的头皮切开,灵巧的双手在精致又脆弱的大脑上小心翼翼地操作着。
霍钰瑶总会将他幻想成身穿淡蓝色手术服的天使,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就是他的翅膀,即使鲜红的热血染红了他的翅膀,他也不会坑一句声,继续面不改色的切着。
霍钰瑶对姜沛的情愫就是在一场场的手术,以及每一次的身后凝视中逐渐生根,姜沛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那颗种子便是对他的喜欢。
开颅手术进行到最关键的部分后室,肖教授上台了,霍钰瑶自然而然地退为一助。
巡回护士帮忙推来已经套好无菌薄膜的手术显微镜,霍钰瑶让出主导位置后,自觉地坐到了助手镜的位置上,辅助肖教授在显微镜下夹闭动脉瘤。
肖教授双眼望着显微镜的目镜,靠在手托上的手,一手持滴水双极电凝,一手持吸引器,在病人的脑组织内操作着。
他根据术前的ct定位,很快探到了血肿腔,吸引器吸出大量暗紫色的血凝块,发出‘簌簌’的声音,顺着血肿腔,他找到了那颗正在活动性出血的动脉瘤。
肖教授一遍淡定地上动脉瘤夹子,一边又不经意地问霍钰瑶:“小霍,科里要来新人了,是美国回来的海归博士,听说还是你的校友呢!”
“嗯?谁呀?”霍钰瑶纳闷了,自己什么时候有个海归博士校友呢?
她专心看着显微镜下的动脉瘤,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细想她有哪位知名校友在国外读博。
肖教授没有答话,而是继续着手上的操作,像是在故意卖关子。
“好了!夹完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肖教授脱下手术服准备离开,霍钰瑶还想着方才他的话,便顺口问了句:“那位新来的同事也是住院医吗?”
毕竟这职称的高低会直接影响到即将升主治的霍钰瑶,所以想都没想就问了出口,哪知肖教授摇了摇头,说:“不,是主治。”
他的语气很淡,彷佛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可他这句话让霍钰瑶觉得前途渺茫了起来。
科里的主治名额本就不多,如今又来了个插队的,这让兢兢业业累了两年的她怎么办呢?
霍钰瑶从器械护士手里接过持针器,一边缝合硬脑膜,一边思忖着自己还得当多久的住院医。
一台动脉瘤夹闭的开颅手术足足耗费了四个小时,等到一切结束下台时已是深夜。
霍钰瑶再度穿过那条空中长廊,对面楼层的灯有些昏暗,她的步伐有些沉,拖沓着手术鞋朝着昏暗的楼层走去,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像这条长廊一样,从光明走向了昏暗。
回到科室的时候,病房里一片静谧,只能听见监护仪微弱的滴滴声和病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她简单洗漱一番后就躺在了值班室的铁架床上,她听见隔壁护士值班室的动静,上夜的护士们陆续换好衣服准备下班,她很累却没有丝毫睡意。
躺在床上的她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空洞的眼神望向黑暗中墙上的时钟,时钟的指针泛着荧光,隔壁的护士离开后,周遭变得格外的静,夜里的静衬得秒针走动声格外明显。
眼睛睁累了,她便闭上眼去思考肖教授的话,脑海中闪过那个曾在她梦里出现无数次的身影。
留美海归博士,又是她的校友,还是同专业的,除了姜沛,还能有谁?
霍钰瑶辗转难眠,值班房的铁架床随着她的翻身时不时对吱呀几声,吱呀声和她的叹息声此起彼伏,盖过了墙上时钟的走动声。
不知折腾到了几点她才睡着,所幸的是后半夜再也没听到老人机的铃声了。
翌日清晨,手机闹钟还未响起,霍钰瑶就从值班室的床上爬起,依旧是简单洗漱,随后来到办公室电脑前准备着交班记录。
科室交班过后便是科主任大查房,查房过后又是开医嘱、办出院、换药等一系列杂活。
她忙活了一个上午,连坐下吃早餐的时间都难得,一直忙到临近上午下班时间,她才得了一点儿空闲,这才得以坐在餐桌前抿上几口豆浆,虽然它已经凉了。
昨儿个跟她一起上手术的研究生叫李斌,此刻也正坐在她对面啃着凉透了的肉包子。
“累了吧?”霍钰瑶随口问了句,毕竟昨晚的手术时间太长了,全程跟下来不累才怪。
李斌啃着肉包子点了点头。
“你前一年都在别的科室轮转,刚回自己科室不久,多值几个班也就慢慢习惯了。”
李斌笑笑:“师姐很牛啊!我只是不明白,这么多轻松的科室不选,为什么要选择急诊多,累死人的脑外科呢?况且你还是个女生?”
霍钰瑶愣愣地笑了,这个问题从她选择读神外的研究生起,就不断被人问起,每当问及此事,她要么笑而不答,要答也是回答一句:“因为热爱。”
热爱的确是热爱,只不过起初爱的并非这个专业,而是干这个专业的人。
李斌显然还有疑问,他想知道霍钰瑶一个瘦弱的小女生为何会喜欢这个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