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终于停了。
他无意识的摸了摸胸前的口袋,又拍了拍腿,再看看床头柜,那柜上有只暖水壶,还有一袋水果。
“你找什么?”
他看着秦淮:“有烟吗?”
“这是医院,不能抽烟。”
他便不说话了,又想起不论何时,但凡他有下意识的动作,哑巴总会递上一支烟替他点燃,他总是知道他需要什么,尽管他很少开口和他说。
秦淮:“吃饭吧,一天没吃东西,多少吃一点儿。”
他点点头。
秦峰脖颈上还吊着胳膊上的石膏,闻言便出去买吃的。
她陪他看着窗外的景,挨着床沿坐下,去握他的手,他便由她握着,好半天才一下下摩挲着她的手。
“当初你不愿收留他是对的。”
“……可你要是不管他,他早就被陶西平的人害死,比起现在,你会更后悔当时没有留下他……至少这些日子和我们在一起,他很快乐,也没人敢欺负他。”
窗外有来往的人声,捧着饭盒趿着拖鞋的家属或病人互相打着招呼扯闲篇,间歇着传来饭味儿,和着大雨后泥土芬芳。不知什么时刻起,生活的节奏忽然慢下来。
二人静坐许久,秦峰带着饭回来。其实三人都没什么胃口,蒋毅尤其吃不下,用筷子戳了戳米粒就放在一旁了。秦峰看了看他,走过去反锁了病房门,摸出一包烟递给他,再递他一支打火机。
“我偷买的,你偷着抽。”
他便拆了烟盒抽起来,秦淮也不拦他。却不知这一抽起来就没完没了,不吃不喝不说话,一支接一支,颓靡的脸色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许是空气太沉默,弥漫的烟味儿聚集扩散叫人心情不畅。她看着一言不发的蒋毅,似乎比先前更加沉重。蒋毅维持沉默良久,终于憋不住。
又吐了口烟,好半天道:“……我有个朋友叫吴勇,毕业时一起被推荐进的部队,我去水上支队的那几年,他去了普洱支队,去年执行任务时他被毒贩开枪打中,就是我第一次去你店里买烟的那天……后来他因失血过多没抢救回来,和他的缉毒犬一起埋在澜沧江边的大山里,和你爸一样,连块墓碑都没有……哑巴以卧底的身份替我死,同样也不能立碑、不能祭奠。”
秦淮看他半坐在床,目光深沉悠远,身体一动不动,便记起第一次见他时的确也是这样。他抻开两条腿坐在烟铺门口,一句话不说只是闷头抽烟,抽完就走。难怪她觉得似曾相识,却不曾想那时候的他也是背负这种痛苦。
她没说什么,紧紧握住他的手,下一刻却响起砰砰砰的敲门声,那护士在门外连拍带嚷,似出了不得了的大事。蒋毅随即掐了烟,秦淮把瓷缸里的烟头兜进塑料袋里,揉两把,揣进裤兜。秦峰彻底敞开露了三寸宽的窗户,挥舞着胳膊把烟雾往外赶。
那护士已拿了钥匙开门,气冲冲走进:“输着液呢,还抽烟,不要命了?”
秦峰狡辩:“谁抽了,没人抽。”
护士指指窗户:“烟味儿都飘出去了,楼上住的呼吸科,这会儿全犯病了。”
竖耳细听,的确传出连绵不断的咳嗽声。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那护士走近,看了看他们:“我知道你们身份特殊,但是再特殊也不能在这抽烟。”再看秦淮秦峰,“尤其是你们,哪有家属纵容病人抽烟的。”
秦峰捧了胳膊装疼,一边叫护士给他看看,一边糊弄着往外走,他生得高长得好,姑娘吃那一套,知他有意阻拦也不再多说,随他一道走了出去,却再也不让关门。
秦淮看看蒋毅:“还抽吗?”
“算了吧。”
这一打岔,心情缓和不少,他闭上眼睛作势睡觉。秦淮替他掖了掖被子,又掏出半袋子烟蒂扔掉,便守着他睡。
另一边。
西山坝有幢灰皮大楼,上书某地看守所。楼里的审讯室中央有面钢化玻璃,靠里是张特质铁椅,椅身固定在地,扶手之间有面上锁的横向挡板,那椅上坐了个男人,被上铐的双手就搁在挡板上,身上一件带编号的蓝色马褂,同书某地看守所。那人坐的不适,欲调整坐姿,虽无济于事却撞击脚铐哗啦一响。
靠外是张长方木桌,桌前坐了身穿制服的两个人。
“不要以为你不开口就没事,现场血液已送去检验,余家营的尸体也捞起来了,替你守毒品的那几个马仔已经交待了,口供都是现成的,你这刑是判定了。”
“那你把我抓起来关呗。”
老杜眉毛一挑,毫不在意,颇挑衅。
老崔看着他:“你买通警察?”
他笑一笑。
“金色家园的房子什么时候挖的地道?”
再笑一笑。
崔礼明摸出支烟抽,静坐了片刻,率先走出去。老杜坐在那儿一脸不惧,颇有你奈我何的神采飞扬。走道里恰有同行出来,都是他的兵。
问:“怎么样了?”
报:“那个叫阿飞的问东答西,要么就闭口不谈一个劲的要烟抽,但是工厂器械运货单都是现成的,加上多人指正他以前的勾当,想赖也赖不掉,还有那个叫桑雅的,仗着泰国国籍假装听不懂中国话,一点也不配合。”
“安排人走程序联系泰国警方,再找人去趟监狱提审他们先前在文星楼附近的牛肉面馆抓捕的女老板,那是她的下线,找找突破口。”
那人说是。
他又道:“一个个的太猖狂,先晾他们几天,每天按点提过来,不说话就干坐着,耗上几天就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