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家园。你把沙发挪开,从左往右数第二格地砖是活动的,你从那儿下来,我们等着你。”
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颤抖着手拨通崔礼明的号,那雨水落在屏幕糊了视线,被他一把抹开,那头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金色家园沙发下面从左往右第二格地砖底下,人都在那儿藏着。”
说完便扔了手机,就那么站在雨里。
那会儿的老崔已安排人把守各个地方准备最后的抓捕。张家坝的宅院、机场和火山路的房子,八中附近的两居室、邵家营的制药厂、建材城卖灯具的店面、甚至包括霁虹街儿童乐园附近的艾滋病人,以及被转移到豆地坡未来得及出手的毒品,全部人手已就位,就在蒋毅打电话的前一刻。
崔礼明这边是最后一拨赶去金色家园的,那里就在市区,是最近的地点。他穿着便衣,正坐在车里思考各种有可能出现纰漏的环节,蒋毅打来时车窗外的大雨似盆泼,来回划动的雨刮器基本无济于事。为做万全的准备他早已将手机调成静音,那会儿正想掏出来看一看时间,却看到了蒋毅的来电。
他眉头一皱,知除非紧急不可蒋毅决不会打来电话,便接起来听。
听完后他顿了顿,指挥:“通知各个口,立即包围抓捕。”
那下属道:“现在?都不知道主犯藏在哪儿,不怕打草惊蛇吗?”
他指指前面:“人都在那儿,一个也跑不掉!”
司机于是加速赶去金色家园。一会儿后一行人在联排小别墅的入口下了车,老崔临时调换策略,安排两两一组控制一人,又叮嘱注意事项,话没说几句,却见一人从雨中走来。
那人衣衫褴褛,长手长脚行走极快,光着一双脚没穿鞋。他手里拎着一把西瓜刀,行走如风,不畏大雨不畏人群,那把刀崭新明亮,倾斜的角度落下成串的水。他坦荡至极,毫不避讳偶过的行人和成群站立的便衣战士。
队里有人反应极快,看他走近便出声警告,他仍然置若罔闻,便有人掏出腰间的枪,还未上膛却被崔礼明先一步抬腿踹飞。
他看着蒋毅,很是吃惊:“你怎么回来了?”
他并不说话,被雨水打湿的眼睛爬上密麻的血丝,整个人像暴怒的猛兽,仍往里冲。
第二个人举枪拦截:“崔队,我认得他,他是老杜的人,上回在拉市海堵卡时我和他交过手,他还差点杀了我们的人。”
老崔拨开那人的枪:“他是自己人,不论军衔还是职务都是你的上级。”
现场的人皆一震,不由后退两步。那人知冒犯,不但迅速收了枪还抬手朝他敬了个礼。
老崔又看着蒋毅:“到底怎么回事?”
他也看着老崔:“你要进去抓人吗?”
老崔点头。
“别去了,他欠我的,该他还。”
说罢又往前冲,被老崔联合战友迅速拦下,先前那战友见他手中握刀,便想夺了刀,却惹怒这头暴躁的狮子,不但抢夺失败反被一个擒拿打趴,那人也不敢硬抢,跪在地上有些狼狈。
老崔严厉喝止:“你在干什么?!”
他霎时也崩了,情绪失控的扔了刀,冲着老崔怒吼:“你怎么才来!”那哭意又涌上喉头,只是盯着他,像个无助的孩子喃喃重复:“你怎么才来?”
老崔心上一顿,知事情不妙,往成排的别墅看一眼:“不能耽误了,你们按计划上吧。”
队伍便鱼贯而进。
他领了蒋毅钻进车里,那车玻璃贴了单向膜,在外看不清里面,里面的人却能清楚看见外面。他浑身湿透,钻进车里后那水顺着座椅流淌不及,蓄了一大滩。崔礼明陪他坐在后排,起身从前座拿了纸巾,他也不接,麻木的坐着。
崔礼明看了他一会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木讷的掏了掏裤兜,左边没有再掏右边,掏出一双血淋淋的耳朵。
“哑巴的。”
崔礼明一顿,半晌没说话。车内的空气有些潮热,又沾着雨天的凉意,他的衣服还在不断淌水,滴滴答答似没有尽头。
崔礼明看着挡风玻璃上落下的雨,大雨似天降的瀑布,已完全遮挡视线。他给窗户开了一道缝,掏出支烟点燃喂进蒋毅的嘴里,他便麻木的抽着,那手指仍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倏地想起两三个小时前在厂房的二层哑巴替他点烟,半天点不着,那打火机啪嗒啪嗒直响,现在似乎仍在响,就在耳畔,响声贯彻整个脑袋,嗡嗡的萦绕不停。
“……我收到暗码,叫我今天赶去洞山后面的废弃工厂,去时才知道上当了,那暗码是老杜发的,我们逃到楼顶,准备跳河时被发现了,哑巴为了救我,把我推下了河,自己站出去顶包……等我再回去,只找到这个……”
他吸了口烟,那烟头已有寸长的白色烟灰,摇摇欲坠的一大截。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身份的?”
“不知道……我从来没和他说过,他也不问。”
“他有家属吗?”
“没。”
那截烟灰啪嗒落下,落在他身上被水淹灭,瞬间白变黑成了颗粒分明的灰渣。车厢内扩散出的烟味儿浓得呛鼻子,他一口接一口抽烟,却缓慢笨拙,像迟暮的老人,那手指不如先前抖得厉害,却也停不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警报忽然乌拉乌拉的响,在阴雨天里明亮又紧张。
老崔坐起来:“抓住了!”
恰逢有人抬着担架经过汽车,那架子上蒙了一层蓝色遮盖物,表皮还盖了一层塑料,隐约能看出遮盖物下是一个人的轮廓。蒋毅的手又抖起来,开了门准备下车,被老崔迅速掰回来,又反锁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