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花八门的曲调里,跟着了魔一般,卫寻的眼皮越来越沉。
最终,眼睛慢慢阖上,与此同时,歌声渐渐小了下来。
季霄环顾四周,卫寻搬来以后他几乎从未踏足过这里,他猛地吸了吸鼻子,嗅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松香,和卫寻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床上安睡的人,眼神复杂。
虽然卫寻闭着眼,但不妨碍季霄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眼睛的形状。
那双眼会在演奏时深情地望着小提琴,也会在车里躲躲闪闪地偷瞧自己。
不是第一次了。
自打认识卫寻,余光便时常捕捉到那人暗自瞄来的视线,热烈而燎人。季霄没有回应过他的目光,也不敢。
卫寻喜欢他。
念头甫进脑海,季霄便被吓一跳,下意识往远离床上人的方向后退一大步。
然后呢?
卫寻喜欢他,然后呢?
心跳一码一码叠快,季霄没敢往下想,转过身,脚底抹油似的快步离开客房。
“今晚陪我睡,可以吗”
“邓衡,你给我布置的这首曲子太难了,我拉不下来。”
“卫寻跟你说多少遍了,你要叫我老师。”
“邓衡这首曲子太快了,我不想练了,要不我们换一首吧?”
“……没大没小,不然你喊我哥哥也行。”
“要不你再给我示范几遍吧,我想听你拉琴,好不好,邓衡邓衡邓衡!”
那人的面容有些模糊,声音却如篆刻一般深刻地烙印在卫寻的大脑,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人说话时上扬的尾音。
邓衡的嗓音总是温润而沉静的,仿若大海,包容万物,卫寻从没见他生过气,老是仗着他脾气好胡作非为。
果不其然,邓衡放弃了纠正他,无奈地笑笑,轻叹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把梳子,冲他招手,“过来,先把头发梳好。”
邓衡的左手指腹由于常年摁弦,结了层厚厚的茧,手指头穿插在卫寻的发间,痒得他止不住发笑。
“卫寻。”邓衡一边梳一边说,“练琴这事儿不能急,节奏太快就放慢了练,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
他放下头梳,一点点拆着卫寻头发打的结,“我总有教不了你的时候,你得慢慢学着自己把这些曲子学会呀。”
忽然,卫寻转过身,顾不得头皮被撕扯的疼痛,直勾勾注视着眼前人,问:“你不能一直教我吗?”
邓衡的眼神有些复杂,彼时卫寻尚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怔忡许久,邓衡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当然,要是以后卫寻成为了小提琴大师,我哪儿还教得了你?”
那天,邓衡应了卫寻略有些无理的请求,不厌其烦地将那首曲子拉了一遍又一遍,还刻意放慢了速度,好让卫寻看清自己的指法和运弓。
下课后,卫寻正要收拾东西走人,却被邓衡唤住,他听到邓衡说:“卫寻,等以后我不在了,这把琴交给你,行吗?”
邓衡有一把漂亮的小提琴,音色如月光般清澈明亮,云杉木面板上的纹路匀称优雅,色泽莹润而不扎眼,历经岁月洗礼,褪去浮华,明明无比耀眼,却甘愿收敛锋芒,如同它的主人。
照理说,那时候的卫寻当是无法明白邓衡的意思,但此刻,他似乎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惊恐地睁大眼,冲到邓衡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