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主嫁娘子面前请姓,顺安帝听下面的人说,就因着这个,常苏姓那个长年不生一通气的菩萨娘子,狠狠抽了苏三一顿。
可苏三冥顽不灵,犟过了主家娘子,把姓请到了手。
常苏氏是泥菩萨,木菩萨,她做的很多事毫无道理,可常侯爷可不是个善人,顺安帝知晓他巴不得他妻子有大将军作为后盾,是以,顺安帝为安抚爱臣,给苏三改了姓。
顺安帝以为苏三从此是侯府的家奴了,却也不是,三将军为国尽忠,顺安帝指哪打哪,她说她是卫国的打手,至多是与国同身的皇帝的打手,从不是哪姓哪府的打手,她说到做到,这些年,听从的从来是顺安帝的话。
这话说来也长,因着让她听皇帝的话的,是禄衣侯夫人,是苏三之前的娘子主人告诫她去尽的顺安帝的忠。
这和民间的母亲,告知孩儿为国尽责为国尽忠无甚区别。
顺安帝自来对她心绪繁杂。
路上问起女将军话来,女将军答的话,与递上来的折子无太大区别,有区别的,也是细节处,比如,折子上一句话带过的“略有损伤在三将军这,也是死伤不多,百人而已,只是,死伤百人也是一场恶战,有副将为护她脑袋被长箭爆头,血染三将军的面容,有人为护身边同袍,身中长箭倒下还不忘跳起来为同袍再挡最后一箭……
捷报寥寥几句之中,是无数人的拼死血杀。
顺安帝不是狼心狗肺之人,是以这些年,他短自己的吃穿,也不短士兵的军饷,内库空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短前线士兵的活路,只是想尽办法,多杀几个家里有钱的人。
他背负杀戮,养了卫国百万军队,是为己,亦为国,也为百姓。
他知道拿着血肉之躯以身护国之人的苦,可听女将军这般浅浅淡淡说来,他胸腔自有波浪翻滚,末了,他道:“你们身为女子,不比男儿怯懦……”
他还要大肆称赞女将军及其麾下几句,却见女将军摇头淡道:“男子也不怯懦,战场前无男女,但凡再是最懦弱最卑劣的人到了战场,惟恐战友是因自己而死,怯懦之下也会生大勇,陛下,到了那个份上,我们不仅是为自己而战,为您而战,更是为卫国千千万万百姓而战,便是只蚂蚁那时也会生出铁甲来,我们是为卫国而战,不分男女,不分种族,您这时候就是派我们卫国最矜贵的公主上战场,她便是哭着,也会拿刀刃上前杀敌。”
顺安帝听罢,半晌无语,末了道:“善!”
……
此厢,佩梅带了降国来的女将军们回了凤栖宫。
女将军们垂头丧气,到了凤栖宫,方才像是回复了一点活力,七嘴八舌跟佩梅说话,佩梅听不懂,好在有好心亲近她的卫国女将军们前来跟她翻译这些女巨人们说的话。
有女巨人问:“你们的烧铁匠是哪个?”
有女巨人问:“是活佛转世到了你们这里了吗?”
有女巨人问:“有神降临在宫里了吗?他在哪?我想去给他生孩子。”
有女巨人问:“你们这的佛子打不打人?”
佩梅瞠目结舌,不让自家的将军们翻译了,她问给她翻译的两个女将军:“她们的神和佛子,想生孩子,还打人?”
“和我们的大人见人乱生,不听话,拖出去打板子一个样。”女将军们喝着凤栖宫女官大人们给她们端来的酒,咯咯大笑。
人性在有些所谓神佛的人面前也一个样。
太孙妃静默半刻,问她们:“那这些将军们喝多了,打不打人?”
“不打,她们哭,她们在外面打仗,在家里又做奴,心里苦,让她们喝罢。”女将军们又变得怜悯,“她们比我们以前还活得不像个人。”
佩梅不说话了,上前给她们添酒,见她们又跟她激动说了许多话,她一句听不懂,好在宫人们又端来吃食,堵上了她们的嘴。
她不喝酒,太孙也不喝,太孙跟在她身边亦步亦趋,做的事也不多,就是听话,他以往也是这般跟着佩梅,年少的爱恋经不住生死的考验,可它毕竟就是如此般动人心弦,方才让少女动了心,动了意,佩梅没有去看他的举止,却把他的举止纳入心间,记在了心里,这厢,在显然饿极了的女将军们在端来的食物前大快朵颐时,问道不端面前酒杯的太孙:“怎地不喝?”
“不喝,我在外面滴酒不沾。”太孙说罢,仔细一想,靠近妻子,悄悄道:“侯爷设兴师宴,百将在座,我跟着喝过大许三次,每次喝了一两口,侯爷和大将军们的眼不好瞒。”
就跟在皇祖父面前那般不好瞒一般,不喝也得喝上一两口。
只要不是坏事,他与梅娘无话不说,以前他用这个笼络了妻子的心,如今惯性难逃,还是一如既往。
佩梅如今也大约明了了他报喜不报忧的心如何而来,她颔首轻轻道:“要少喝,你身子如何了?”
太孙卫诩一听,看看酒,又看看她,肃容道:“不喝酒也可以!”
太孙妃抬手以袖掩面,桌下脚上用力,轻轻踩了他一脚,孟浪鬼!
不过,她不是神佛,她要生,她想只生一个。
生男,她助他为帝。
生女,她倾尽所有,哪怕化身为刀剑箭矢,燃尽她所有,她也会为她的女儿扫光一切阻碍,助女为女帝!
她说到做到。
没有人去做过的事,她愿意去做。
没有人去走过的路,她愿意去走。
没有人去趟过的险坎,她愿意作为前车之鉴,替那后人去趟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