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梅听到他恢复了中气的声音,在盖头底下笑了,她还是没作声,但这次她伸手轻轻敲了门骨一记,回复了他。
外面的卫诩听到了她的回复,此前冷若冰霜的眼里闪过一道笑意,他道:“吉时快到了,今日是我父王母妃亲自为我们主持大婚,唱诺的人你也见过,是父王身边的福公公。”
佩梅在盖头下点了下头。
卫诩没看见,只是手摸着轿门,给予着花轿里那个被他带入深宫的小娘子他想给予她的勇气,回头朝她带来的老人轻声道:“等会儿拜完堂,你牢牢把着你家娘子的手不要放,亲自送她去洞房,你给我记住了,今日宫里大半的人都来了东宫,人多是非多,我没回洞房之前,不要给你娘子喝屋里的水吃屋里的东西,记住了?”
项婆子,原来佩家的老人项婶心惊胆颤,颤颤危危叠声道:“记住了记住了。”
谁想这才进门,就要防着了。
卫诩这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是无缘无故就身子弱活不过成年的,听他母妃说,他五岁前调皮得能爬上两丈高的树还不喘气,五岁大病一场后,他就成了一个病秧子,今夕不知明夕。
今天东宫外来的人太多了,且东宫他母妃也只能保证她的小凤栖宫的人没有外心,其它殿宫可不会只听她的话,卫诩信不过,现在他满眼望去,皆是想害他太孙妃的人。
“好。”
就在卫诩话音刚落之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了欢快的宫乐声,卫诩身边的小杨子踮着脚尖看着不远处正英大殿殿坪里的样子欢声道:“太孙,吉时到了。”
“吉时已到……”高亢嘹亮的喊礼声传来,“新郎,新娘入堂,拜天地祖庙高堂。”
外面有人撩起了轿帘,佩梅看着脚边的亮光,只听诩儿的声音在她身前柔声响起:“梅娘,到了,我们要拜天地了。”
皇家大婚礼事繁琐,佩梅先是要去大殿拜天地,还要身穿着细金绣成的重达十来斤的凤霞披冠随太孙殿下去祖庙拜见列祖列宗,让在祖庙今日为他们主持入谱仪式的八王爷把她写入卫家族谱,尔后,他们又在福公公的带领下,一众人等的前呼后拥下再行步入正英殿,拜高堂太子与太子妃。
礼成后,天已大黑,被送入洞房的佩梅背后背着一身湿透到了外层嫁衣的汗,她踩着宫中红得浓洌似血的灯光,被项婆婆和她的女婢扶着迈入了今口的洞房翼和宫。
外面丝竹声不断,洞房里静悄悄的,诩儿送她回洞房不久就走了,项婆子牢守着太孙的叮嘱,守在她家娘子身边寸步不离,眼睛死死盯着门不放,连洞房都顾不上打量一二。
这厢外面,狄皇后冷眼朝起哄要去看新娘子的太子宠妾王春诗望过去,王春诗一见那心眼全偏在了太子妃身上的老皇后那张冷淡的老脸,心下一抖,又因被老皇后这般看待,赤裸裸地看不起她,她羞得脸上都燥热了起来。
她甚少能见到老皇后,有时她忍不住心头对老皇后的不满,试探地去问过太子爷皇后娘娘为何不喜欢她的话,得来的却是太子爷似笑非笑的打量。
她本已停了刺探老皇后心意的意思,可如今,她生的儿子是太子爷最喜欢的儿子,也是模样最俊身子最好人也最聪明的皇孙,他还跟太子爷最看重的以后的辅佐大臣的女儿订了亲,王春诗以为皇后会看在这些的份上,会对她客气一点……
她说不定以后就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也指不定就是以后的皇后!老东西凭何多年看不起她,只一心帮着那个连男人的心都留不住的怨妇?别以为那怨妇的儿子娶了个所谓的福星就能保命,她看他连活过今年都难,到时候看这老东西怎么办,别以为到时候又来笼络她,她就会给脸。
王春诗这厢满腹怨恨,低头看着腿上的眼睛带着毒意。
她低着头,狄皇后看不到她的脸,可她都不用去想,就知道王春诗怎么想她……
这也是她在深宫里活着最有意思的事了,她儿子那个以前最痛恨美貌女子的人,如今睡的最多的,也是那最美貌的女子。
说要保护他的母亲,如今连他一个宠妾都能暗中对他的母亲恨之入骨,他明明知道,还把她愈拱愈高,指不定哪天把她抬得高高来羞辱他的母亲,方才是他的正意罢。
狄皇后有时候都想不清楚闹不明白,这皇宫里最恨她的究竟是她的丈夫,还是她的儿子。
“诩儿身子本就有恙,今日他大婚也辛苦了,”狄皇后合上眼,不想看底下那群她一眼就能看透她们的爱恨情欲的人,“新娘子就别看了,让他们小夫妻这洞房夜安宁点,也算是我们当长辈的对他们的一点心意,这事就这么着办罢。”
她不咸不淡地说完,说罢合着眼不声响了,留下底下的宫妃宠妾们等了一阵没等到她后面的话,慢慢抬起来头来,看到首座那尊荣华贵的皇后娘娘半躺在凤椅上合着眼,似是睡着了。
诩儿对我的赤诚没有作假过。
太孙大婚,宫里能来的人都来了,便是皇帝陛下亦派了身边的吴公公过来观了礼,给新婚小夫妻送来了圣旨赐予了祝词。皇后还没死,刘太子妃的势还没倒,在场的卫家皇室内眷都不想在这时候明着与皇后作对,就是王春诗正当宠,那与她走得近的人也不想为着讨好一个宠妾得罪了至尊的皇后娘娘,是以这一时半会的,竟无一人出声。
末了,还是刘氏打破了这片安静,她翘起她那张不笑尤带三分笑意的嘴,启唇不紧不慢地温声道:“今日我儿大婚,诸位亲朋戚友能来喝这杯喜酒,在此我替我儿谢过诸位长辈对他一片拳拳祝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