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恶劣地一笑,凑上来带着气音:“这你都信?”
他抿着唇,目光沉了下来。
她收敛神色,语气瞬间冷淡:“别管我的闲事,你既自诩看得明白,就该知道这一桩不成我也会想别的办法。你总不能桩桩件件都走在我前头,何必……”
她已绕到戴珺身侧,就在方才说话趁他分神时,顾衍誉挣开了一只手。
她瞬间将自己从绑缚中挣脱出来,手刀还未成形,没来得及碰到戴珺,就听到远处传来的动静——
皇上……遇刺了。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
戴珺对她方才意图一目了然,但什么也没说,三两下扯掉了她另一只手上缠着的那些丝缎。他们飞身上了各自的马,默契相看一眼,策马往事发的方向狂奔去。
皇帝等这个日子等了很久,冬季天寒,后宫里那些伺候他的人跟他说不出新鲜的话来,开口就是不要着凉,雪天小心地滑。他厌恶变老的感觉,每个人都当他已近暮年,好像连天寒这种小事都能随便要了他的性命。
终于等到身体大好,能去猎场活动筋骨,他要一展雄风,也甩掉那些烦人的关切。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严、顾两党没有消停,更准确地说,是严槿。聂弘盛心中冷笑,只觉他看重的臣子们好像嗅到腐食气味的秃鹫,已等不及要他做出一个决断。使臣的死讯使聂弘盛震怒,但天大的事,他要放在冬猎之后。聂弘盛将其按下,不让它们来影响自己的心情。
王旗招展之处,他才是当下庆国的主人。
哨声响起后,他驱策胯下骏马,向猎场深处去。
手握缰绳、策马飞驰的时刻,让他找到一点年少意气的残影。
皇帝感到痛快。
他今日运气也很好,于林中忽然觅得一只母鹿——体态优长,毛色水亮,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生物。母鹿察觉有人逼近,迅捷地逃开,它心里像有一条走过千百次的路,一直指向南边的密林。
皇帝自信自己的守卫是这个帝国最强悍的存在,他不可能在自己的皇家猎场出事,他没有犹豫,打马追了上去。
冬猎有皇族参与,负责此事的官员不敢怠慢。为了能把安全守卫周到,圈定的狩猎地点往往有限,猎物也是事先投进去的,断不会有真的凶兽伤人。南边密林是狩猎禁区,乱石杂草常年无人打理,骑马时也施展不开,通常不让人进入,亦有标识提醒。
皇帝不觉追逐母鹿进了这林子,一个不慎,右脚被半人高的草叶刮伤,吃痛坠下马来。
直至此时,皇帝也不过认为这是他冬猎过程中的一个插曲而已,很快就会有他的护卫过来请罪护驾。
然而他等了许久,直到那只漂亮母鹿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出现,皇帝终于意识到自己走入了无人的禁区。
好在他随身带着信号弹,还能呼救。
脚步声临近,最先来此找到他的人穿了一身灰衣,做仆役打扮,异族相貌,长着一双鸳鸯眼。
他跪在地上,给老皇帝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但此人身形单薄,看起来还是大病初愈的模样,没能成功把小肉山似的皇帝带去别处:“陛下,我这去附近找人来。”
他刚要离开,动作却一顿。皇帝也顿住了,敏锐的直觉让他察觉到有箭在指向这里。
生物的本能使他恐惧,此刻他的处境就如同那只被惊吓之后落荒而逃的漂亮母鹿。
是的,皇帝确信他看到了箭头上的冷光。
他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已听到冷箭破空之音,以及箭头刺穿血肉的声响。
他伸手摸到了温热的血。
那不是他的血。
在冷箭射出的同时,身前的异瞳男人扑过来,牢牢护住了他。
箭扎穿了他的后背。
帝王的眼中映入大片殷红,还有那个人慢慢失去光彩的异色眼瞳。
随后在整齐而磅礴的马蹄声里面,禁卫统领翻身下来,朝皇帝长拜:“臣救驾来迟,望圣上恕罪!”
刺客没有什么意外当场被抓住,禁卫的马将其拖到开阔处的人群之中。
严赟铎在惊恐中失声叫出了他的名字:“韩博!?”
韩博闻声,也看到了人群中的严大人,他被禁卫抓住时就吃了些苦头,眼下浑身是血,面目都模糊,他朝着严赟铎的方向从容地点了点头,随后心满意足地笑着咬破了自己藏在牙中的毒。
速度快到……禁卫统领来不及阻止。
严赟铎在他的笑容里打了个寒颤,韩博笑着迎接的仿佛不是他自己的死亡……而是严家的。
若我说我没有骗你,你会相信我么?
韩博在众人瞩目下自尽而亡。
而这位严府中人,他射出去的箭头上刻着顾家的印记。
居斯彦在中箭昏迷之前已用寥寥数语向皇帝说明情况,他自陈了身份,说了他如何被严家以流言构陷,又是如何被顾小公子从严家人手里救出。顾家小公子为免他再遭暗杀,只好将他带在身边保护,这就是他今日出现在猎场上的缘由。
居斯彦为他挡箭的那一幕让老皇帝印象太过深刻,他以鲜血和半条命换得这位天子的信任。
居斯彦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说明“顾三杀死长老”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先前皇帝还担忧长老出事会影响两国议和,眼下解除了困扰。
再一看严槿的手下用顾家的箭头来射杀自己,人证物证俱在,同样构陷的意味不言自明。
顾衍誉和戴珺急急赶来,戴珺的随从在很短时间内向他们说清这里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