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第一次确定她患有PTSD是什么时候?”
“半年多前,当时大家约着去迪士尼旅游,一路上都没什么异常。等到进了园区,看到那些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后,她第一次出现了应激反应,这也是今天以前她唯一一次发作。当时我就想到了她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就联络了我在沪医的同学为她治疗,给她开了氟西汀和舍曲林。谢队本人并不是很重视自己的情况,用药过后半个月就恢复了正常,复查结果也很好。相较于第一次,她今天的症状显然严重了很多,大概是因为现场那个玩偶更像当年地下室的那一只。”
“应激事件发生后这么久才出现症状,属于迟发性PTSD。她没有第一时间表现出异常,其实也是临床表现的一种,我们叫它‘回避症状’,患者会拒绝想起那段痛苦经历。你说她当时还积极投身嫌疑人的抓捕行动?这也是回避行为的一种。患者以高强度工作来迫使自己逃避相关的情感反应,实际上对于那些经历,他们一刻也无法忘记。不过谢轻非她……”
“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谢轻非头脑昏昏沉沉的时候,听到两个声音不断在交谈。睁开眼,先是看到程不渝一脸肃然地翻看着文件,再一瞥,是个穿白大褂的背影,应当是医生。
她艰难地扯了下盖到下巴的被子,程不渝余光看到动静,忙道:“谢队,你醒了?”
谢轻非刚要说话,嗓子却一时无法做声,这时一只修长漂亮的大手拿着杯子将吸管递到她唇边。谢轻非喝了两口,将要道谢,抬眼看到身侧的人时话却卡在了喉间。
卫骋弯下了点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轻非看了眼他胸口挂的工作牌,又看看他的行头,再拉高点视线去看他的脸。
最后她问:“卫骋,你在玩cosplay吗?”
卫骋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谢轻非,你明明早就看出我是干什么的了。”
谢轻非看着他工作牌上清晰的“医学心理科副主任医师卫骋”的字样,沉默了。她此前是对他的职业有过怀疑,虽说她向来自信于自己的判断能力,却因为对方是卫骋,而有一瞬间摇摆不定了,毕竟她实在没想过卫骋会选择当医生。
程不渝早上去取证的时候没见俩人有什么交流,此刻听他们二人对话里的熟稔,问道:“谢队,你和卫医生认识?”
谢轻非胡乱点了头,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倒是卫骋道:“何止认识。”
谢轻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脸上现在除了憔悴,已经完全看不出症状发作的异样,还能淡然地问程不渝:“现场检测结果如何?”
程不渝在卫骋眼角含笑的脸上淡淡扫了下,耐心回她:“并没有发现任何人体组织,那卷草席里从来没有过尸体存在的痕迹。”
谢轻非听闻,沉吟片刻,说道:“丁晴这个人……这样,你回去和江照林说一下情况,我过会儿也去,今夜就审丁阳。”
程不渝没第一时间应答:“谢队,你的身体状况……”
“我身体很好。”谢轻非果断道,“只是看着严重,其实我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不会耽误工作。”
卫骋冷不丁插了一嘴:“呦,看不出来谢警官医学知识也挺丰富啊,下诊断速度都快赶上我了,打算什么时候到医院入职啊?”
程不渝皱了下眉,道:“卫医生,她只是着急破案,说话不用这么难听吧。”
卫骋道:“我刚才没告诉过你拼命工作也是回避行为的一种吗?还是你觉得她在病程中继续忙碌操劳也无所谓?再说了,你们单位那么多人,没了她案子就查不出来了?”
“卫骋!”谢轻非打断他,转而对面颊薄红的程不渝道,“你别搭理他,先按我的安排去做,其他事情我自己有考量,放心吧。”
程不渝本来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在局里素来高冷淡然,作为一个被倚仗着的技术人才,连分局局长对他说话都很有耐心,基本没遇到过卫骋这样嘴快心直的。他看看谢轻非苍白的脸,沉默片刻还是道:“好,有事给……给局里打电话。”
他复又看了卫骋一眼,对方神情冷漠,比他面对谢轻非时那种轻率姿态看来更像个沉稳的医生。两人四目相接,卫骋变脸似的改换态度,笑眯眯地对他说:“程警官慢走,不送。”
程不渝:“……”
门被关上后,谢轻非无奈道:“程不渝是个老实人,你没事逗他干嘛?”
卫骋道:“谁逗他了?我这是下达医嘱。”
谢轻非从床上坐起来,再度严肃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感叹道:“你居然真是个医生。”
卫骋失笑道:“我就这么不像吗?”
谢轻非道:“席鸣说你……可我上次说你无业你也承认了。”
“那会儿是没工作。暂时停职,前程未卜,你也没猜错。”卫骋没错过她失口说出的话,“你还跟席鸣打听过我?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又不是没我微信。”
谢轻非一时语塞,硬着头皮道:“你不也问过他关于我的事?”
卫骋道:“哎呀,被你发现了,真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