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太上,即指圣人——圣人无情、圣人忘情。太上忘情道,归根结底,与无情道所求殊途同归,视外物如无物,视众生为一体。”
景昀顿了顿,接着道:“这二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名字里。”
“一个是无情,一个是忘情?”慕容灼问。
景昀颔首:“无情道强调静修己心;忘情道则重视感悟红尘。所以师兄那时长年在外游历,固然因为这是正使的分内职责,也有他所修道法的缘故。”
“等等。”慕容灼忽然意识到不对,“你师兄最后是什么修为,大乘巅峰?”
景昀点头。
慕容灼一针见血地提出疑问:“可我看你们师兄妹,一个修无情道、一个修太上忘情,好像你们两个人谁都没做到吧!”
“你们是怎么修到这个境界的?”
“现在是妖狐族有求于我们。”张三真人沉沉道,“那几个妖族使者的死不至于影响大局,他们必定会极力延续交易,但……”
他后半句话没有出口——但妖狐族的使者,是死在河阳城里、人族境内的。
这样算下来,妖狐族内部出了内鬼,杀手是在河阳城中行凶的。妖狐族和道殿各有理亏之处,两边算是勉强扯平了。
但要命的是,此次交易最重要的重宝春风渡下落不明。
道殿二十三名剑,在千年前动乱中随剑主死战损毁的不在少数。如大名鼎鼎的千秋剑、三尺剑、青鸾羽,全都灰飞烟灭碎做齑粉了。好在百年前修复了红尘中,找回了碧水芙蓉,千辛万苦凑够了十三名剑之数。
但这十三名剑比起春风渡来,又要逊色许多了。春风渡名声最盛时百兵榜排名第二,仅次于玄真道尊的千秋剑。而今千秋剑在玄真道尊承天台一战中彻底损毁,春风渡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柳兰扬随在张三真人身侧,垂首静静听着,神色恭谨而不卑微。张三真人瞥了他一眼,心里很满意这个拿得出手的弟子,又叹口气,道:“这次交易失败,你们几个回道殿肯定要接受几次问询、受些处罚,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最大的问题不在你们几个年轻人身上,到最后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柳兰扬垂首歉疚道:“弟子失责,请各位师长惩戒。”
张三真人摆了摆手,说:“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对了,那两位还没回来?”
柳兰扬正色道:“是,至今还未现身。”
张三真人又叹了口气,他长了张愁苦面容,一叹气更是显得愁眉苦脸、十分郁郁:“哎,现在已经有人一力主张她们二人形迹可疑来历不明,可能是幕后黑手,要广发诏文通缉,偏偏在这个关节上她们不见了。”
柳兰扬眉头微皱:“目前证据尚不明确,怎么能广发诏文通缉?这分明是……”
他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确。
——在这个关节上不问青红皂白,一力非要找个嫌疑罪犯出来的人,无非是河阳玄真观内有些长老害怕承担责任而已。
张三真人一哂:“河阳玄真观上下,聪明人除了观主,就只有那个姓程的长老,其余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尸位素餐之辈,这点粗浅的小算盘,还以为没人看得出来?”
这话张三真人可以说,柳兰扬出于礼数却不好贸然接。他微一停顿,忽然听见房门外传来嘈杂声,为首的人跑得奇快无比,刹不住脚一头扎进门里。
柳兰扬轻咳一声,薄责道:“陈礼,不得失礼!”
陈礼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满头是汗狼狈不堪,他平时很信服柳兰扬,这次却没有顺着柳兰扬的话请罪,而是急急忙忙道:“真人,柳师兄,外边有个师弟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只鹰砸破了头。”
他话音停下来大口喘气,终于缓过气来:“那那那只鹰背上背了把绿色的剑!”
陈礼的话其实说的不仔细,事实上那只鹰不是自己掉下来的,而是玄真观几个弟子闲极无聊想打只鸟来加餐,结果反而被鸟砸破了头。但这些细枝末节不必多言,只见座上的张三真人一愣,然后蓦然起身,匆匆朝外走了出去。
“春风渡……”
玄真观主神色平静,但细看时会发现他的瞳孔在微微颤抖。
他望着那把剑,手里拈着一张从剑身上取下来的狭长字条,字迹行云流水秀丽挺拔,正是‘春风渡’三个字。
但实际上这张字条有没有根本不重要了。听过春风渡鼎鼎声名的任何一个人,在看到这把剑的瞬间,就可以确定它的身份。
天底下没有第二把剑配得上春风渡这个名字,任何人只要看到它,立刻就会意识到,原来这就是春风渡啊!
“剑呢?”张三真人的声音遥遥传来,闪身之间已经来到近前。
青碧色剑锋倒映入张三真人眼底,映出张三真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欲捧起面前这把传闻中的名剑,耳畔蓦然炸响数声:“当心!”“别碰!”
——张三真人触碰到春风渡的前一秒,春风渡剑身一震,发出一声短促的尖锐剑鸣。
剑气扑面而来,张三真人面色肃然,不闪不避,一手硬生生探入凛冽剑气中,强硬又小心地握住了剑柄。
扑面如刀的剑气渐渐淡去,静静躺在张三真人手中,青碧剑刃在天光下映出幽然光彩。
“真是一把绝世的名剑啊!”张三真人禁不住赞颂道。
刹那间他想起了春风渡的上一任主人,千年前道殿第十七任正使,拂微真人江雪溪。
千年足以淡化绝大多数人的记忆,眨眼间凡尘中数十代人岁月更迭,道殿亦因动荡中典籍散失和时过境迁的缘故,如今提起千年前的道殿,大部分人只记得如雷贯耳的玄真道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