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最需要妈妈关爱的年纪里,一直没听懂隔壁房间里那属于成年男女的喘息和声响。
慢慢懂得了男女之事的男孩儿,有一天猛然间就知道了这个妹妹是从何而来。
她是在他哭着想念自己的亲爸爸时,从隔壁卧室里那一声声肮脏的撞击声中来的。
那时的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妈妈被生理本能驱使着完成那种动物性的交媾,打从心底里厌恶王秀荷和方建兵。
他觉得他们下作,无耻。
在他漫长的青春期里,每每面对方嘉嘉时,脑子里经常会自动出现那令他无比恶心的,劣质的木制床板持续地吱嘎作响的声音。
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妹妹生出了愧疚?
大概是高考结束后回家那天,坐在餐桌边吃饭的妹妹看到自己走进家门,像是见了厉鬼一般离开了餐桌,躲进了厨房。
那是长期被欺凌的人才会有的应激反应,是她下意识里表现出的卑微和闪躲。
当时他站在小卖铺的货架间沉默了很久,意识到自己和这个妹妹之间的那道裂缝,早就已经开裂成难以弥合的形态。
小学时的他甚至努力在亲友间搜寻方建兵害死他爸爸的证据,想要把方建兵送进监狱。
可是在他考上大学的升学宴上,舅舅嘴里断断续续蹦出的酒话,七零八落地给他陈述了一个令他更痛苦的真相。
无法面对的,无力弥补的
向文楷那一天意外得知,自己的亲生爸爸向正则才是为人不齿的那个人。
那两个舅舅在散场的升学宴席上,醉醺醺地吐露出父辈往日的爱恨纠葛。
向文楷从那些被酒精破坏得毫无章法的陈述句里,拼凑出了那个让他不想面对的事实。
方建兵和王秀荷早就互许终身。向正则作为方建兵最好的朋友,用不光彩的手段横刀夺爱,让王秀荷不得不以有孕之身出嫁。
到头来,自己的爸爸才是那个死有余辜的坏人。
那天他站在厨房门口,满心仓惶地望着一直蹲在厨房角落里埋头擦洗碗碟的妹妹。
方嘉嘉的手上沾满了浮泛着油渍的泡沫。
汹涌的羞耻感流过他的身体,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肮脏,那种源于骨血的肮脏。
上大学后,他就几乎不回向善坪了。
他厌恶那个村子,厌恶那个村里的人。他更厌恶的是,曾经在村子里度过了十几年时光的那个自己。
那里有他最阴暗不堪的年少时光,还有他最想遗忘却总也忘不掉的陈年旧事,有他无颜面对的人。
当他妹妹终于对他说出了那些积郁多年的话,他在被她用恨意审判的同时,感受到了某种解脱。
那个总是安静忍受的妹妹,只会让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这个牙尖嘴利向他吐露恨意的妹妹,才能让他稍觉心安。
被她憎恨,才是他应得的。
向文楷用掌心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拿起了自己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