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此刻已近寒霜。
秋天的夜晚,凉风飒飒,暗黑的天边挂着一轮孤月,清冷的月光从竹缝间洒漏在一双白玉的手所执的竹笺上。
竹林下,一个女子席地而坐,如海藻般柔顺的长发散在身后,有几丝垂在肩头,单薄的身子缩在淡黄色的外衣里面。
女子手执竹笺,借着月光看着,那双水灵的眼睛此刻不停地眨着,卷而长的睫毛扑上扑下,已是颇有倦意。
她纤细的手伸出,掩在如朱砂点过的唇瓣上,打了哈欠。
竹林影子交错,在凉风拂过时,竹叶磨挲奏乐。
这时,暗黑的屋子突然亮起,暖黄色的光亮,透过窗纸漫溢出来,随着门被打开,走出一位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
她迈着轻缓的步子走到女子面前,女子这才抬起头,方可见月光笼罩的那张脸上,蜿蜒的一道道疤痕,如蜈蚣一般骇人。
但她眉目清秀精致,倒不会让人觉得这张脸狰狞。
“先去睡吧,这样熬身体怎么行?”妇人说道,声音清冷,竟让人听不出话语中有关心之情。
女子摇摇头,眉目间隐隐有一丝苦涩:“时间不多了啊,解药还不能研制出来吗?”
“如果不能,这最后一道工序就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妇人默然不语,她抬起手,在女子的脸上轻轻抚过,目光渐渐变得温柔,却在触摸到女子那个生来的胎记时蓦地停住。
有因必有果,有些恨,既不是你种下的,却
要你来承担,而你,躲不过。
她垂下手,撇开眼睛:“阿堇,别怪娘。”
“不怪。”
女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那双苍凉的眼,仿佛能道出一切。
修音站在暗处,看着女子,有微微的叹息和无奈。
他们倒还好,只是一场劫数,过了一切都化为云烟,而自己,在永生劫里翻不了身,现在,她却在另一个人身边
第二日,满山花景萧瑟,幸得这山是种满的四季竹,青翠的竹林之中,可见二个轻逸的身影,慢摇慢?地散着步。
“以前怎地没发现这地?虽春夏已去,幸是如今还未晚,秋景正好。”白衣公子说道,如墨般的发束在脑后,眸底逸起笑意,如两湾剔透清澈的深潭漾起了绮丽的涟漪。
“景色虽美,却是缺了点什么。”他旁边的紫字公子说道,涟滟的桃花眼轻飘飘的,不知向往何处。
莫澜点点头,颇为同意地接道:“缺了花啊,若是有美人相伴,可真谓是景上添花。”
二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笑意爽朗清越。
苏堇皱眉,打算从旁走小路,避开二人,怎料他二人已瞧见了她。
眉如远山,眼含秋姿,腰若流纨素,足若蹑丝履,薄纱掩面,使那张容颜神秘可探。
二人暗暗惊叹,毫不掩饰眼中的兴味。
在花从中流连惯了的谈彦快步上前几步,挡住了苏堇的脚步,扇子在手中有节奏地敲打着:“姑娘蒙着面纱,定是容貌惊人。”
他
的口气带着一贯的玩世不恭,苏堇素来不喜这些纨绔子弟,移开脚步,准备走开。
一把扇子横亘在面前,扇面上的牡丹妖艳地刺眼。
“还没问姑娘芳名呢?”
他狭长的眼微微眯起,盈着满满的笑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地突兀无礼。
毕竟,小侯爷放荡不羁的性格在这洛城是出了名的啊。
苏堇冷冷地看向他,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弧度:“是不是我说了你就让我走?”
谈彦偏着头,像是在考虑般,眼眸转动着,不稍片刻,笑容在他的脸上艳丽起来,他伸出手,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下,说道:“若是姑娘肯摘下面纱,我便放你走,如何?”
苏堇沉下脸来,若是摘下面纱,他怕是真的不会再纠缠在这,只是娘亲说过,不要引起注意,这样一张脸,毕竟不平常。
苏堇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可小女子自幼患了怪疹,实在是不方便。”
谈彦一脸恍然大悟样,收回手放在那白玉的脸上,退开一步:“原来如此,姑娘请便。”
苏堇背着背篓,向山下走去,经过莫澜身边时,她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向他,眼中有种不知名的情绪涌动。
此时,一阵带着竹香的风吹来,面纱被撩起,苏堇连忙捂住面纱,急匆匆地走开。
背后莫澜望着她的背影,眼眸深如潭水,不知在想着什么,直到谈彦叫了他三遍才回过神来。
“怎么?一见钟情了
?”谈彦取笑道。
莫澜无奈地摇摇头,对他的打趣一笑置之,只是低声呢喃道:“这姑娘好生奇怪,又颇感熟悉。”
下山后,苏堇先没去药铺,到了城东的老先生摊前,她放下几枚铜币,如凝脂般白嫩的手扣在那张发黄的纸上。
老先生抬起头来,笑道:“姑娘想算什么?”
苏堇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张卷皱的纸。
老先生摇摇头,转动着手中的命盘,原本笑着的眼中竟染上一层悲戚:“姑娘此生路坎坷,于爱,不得,于恨,难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