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忽起,飞鸟掠空,日光透过绿荫投下碎影。
罗娘子前脚刚走,方宁后脚就穿过小径,回到罗画师的屋前。她手上摘了一片梧桐叶,对着阳光观察着叶面的纹路,余光正巧瞥见站在门前出神的沈昱。
方宁本想出声唤他,可看着沈昱这无知无觉的模样,眼中攸地划过一道狡黠的光,旋即又改了主意。她一边牢牢盯住沈昱,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一边放轻步子绕到他后面,打算吓他一下。
“嘿!师兄!”
“哇啊啊——”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方宁冷不丁地从后面跳出来,攀着他的双肩往他身上一扑时,沈昱还是被惊得浑身毛都炸开了。
他接连后退了几步,心有余悸地靠着身后的门板,转头看到方宁扶着墙在一旁乐不可支的样子。
檐下日华倾泻,少女上披水绿色外衫,下着银朱长裙,巧目倩兮,风姿绰约。
她只顾着笑,几乎是前俯后仰的,手上的那只梧桐叶早在她朝沈昱扑过去的时候落了空,晃晃悠悠地飘荡,随风而去,仿佛将他先前周身凝重的氛围也一同带去了。
“你啊”沈昱望着,心神恍惚须臾,无可奈何地站直了身,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起来,“真的是从前一样。和你呆一起久了,不是吓死就是在吓死的路上。”
方宁止住笑,稳住身形,正神道:
“师兄方才在屋里可有所发现?”
沈昱闻言微微颔首,随即看了看四周,确认左右无人后,示意她跟自己来:
“外面耳目众多,师妹与我进去说吧。”
他将方宁带到放在罗画师房里原先摆放着腾信草的位置,指了指桌上留下的花盆印记,道:“你看,大约是之前搬走的人太为匆忙,尚未来得及清理。此前咱们验尸来时,我曾留意过这些花卉,样式、位置我记得清楚。方才在房里一看,就觉数量有异。我问过了罗府的下人,他们却说原先那些地方摆的都是一样植物,还都是罗娘子置办的,那便是——”
“腾信草。”
见方宁与他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名字,沈昱不免有些错愕,微微睁大眼睛:
“师妹也知道了?”
“是。”方宁将刚才的经历讲述一遍,从怀里拿出装着药草残渣的袋子递与,示意他辨认,“药草一行师兄跟着师父学习多年,比我更精通。”
沈昱诧异地接过布袋,望闻一番,郑重且肯定道:“确实是腾信草。”
就在方宁欲开口时,敲门声从前厅传来。
“问两位大人的安,娘子方才想起老爷房中有兰花,唤我来为房中的花卉添水。”
方宁与沈昱见过这位小厮,此时他手里提着花浇,怯懦地站在门口,得了两人的准许才进了房间。
“我听闻这几日罗夫人身体抱恙,家中事务都是罗娘子主持的,你家娘子想必受累了,倒难为她能想得起来这点小事。”方宁目光随着小厮的动作流转,不经意地随口在一旁提了一句。
“府中事务大多还是夫人操心,不过这老爷院里还是娘子管得多。许是娘子有些时日没做了,这才忘了。”唠嗑起来,那小厮神色也放松了许多,顿时嘴里没了个把门的,什么都一股脑儿地往外说。
方宁与沈昱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显然都回想起了小厮此前称罗画师与女儿由于婚事出了嫌隙,因此换了他侍候罗画师作画的事。
二人默契的决定,可从此入手,深入打探。
在方宁细问之下,小厮才谨慎又兴奋的聊起:“此事关乎我家娘子名声,还望两位大人听了后切勿外传!”
“我听伺候娘子的姐姐说,娘子已有了意中人,想与其成婚。有一次两人私会被老爷发现,气急了,直言娘子的婚事他早有打算,想要将我们娘子嫁与益州城里的知府做续弦!那知府年近六旬,娘子怎么肯!自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才逼得老爷暂且搁置了她的婚事。”
“看来罗家父女之间并非没有矛盾,”待小厮心满意足地说完闲言碎语离开后,沈昱手臂抱胸,摩挲着下巴,思忖道:“罗娘子焚毁腾信草,分明是知道此物有害,是一种心虚的行为。”
方宁带着即将拨云见日的雀跃,道:“想必师兄很清楚欢心兰与藤信草互相作用的药理。我觉得此案的杀人手法已呼之欲出了。”
沈昱点点头,又摇摇头,想起遇到罗娘子同猫儿偶遇自己的场景,仍有疑惑,“种种迹象皆指向秦松,说他没嫌疑简直无稽之谈。我本以为是秦松设计的一场谋杀,偏偏又扯上了罗娘子。难道是咱们估算错了?秦松只是她的障眼法?”
方宁不以为然道:“他们毕竟是亲生父女,虽在婚事上不和,但犯不着这样狠的杀人吧。依我看,就算是罗娘子行凶,也极可能是被人教唆,与那位“意中人”脱不开关系。”
沈昱深以为然,“秦松奸猾,稍有不慎,反而打草惊蛇。现下看来,我们得从罗娘子入手了。”
“对了,我在跃仙酒楼里,遇上一个怪人。他精通草药,是秦松的座上宾。昨夜撞见我潜入酒楼找人碰巧遇到他,他竟然替我在秦松面前遮掩;今早又遇上他,他还特地与我说狐仙酒里放了欢心兰,要我多加小心,话里话外似意有所指。秦松称他什么邵夫子。”方宁平静的说出了这两日的遭遇,想的是不能遗漏一点线索。
但沈昱沉郁的脸上却惊喜骤增,激动的拉着方宁,向门外走,“快,快带我去见见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