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屋顶上,穿着从人间买来的一套衣服,晃着一条白得发光的腿,手上正翻着一个簿子。
“最近怎么样?”他问石鬼。
“很好呀。”石鬼比比划划着说,“人……很多,玩,开心。”
“是吗,”白无常问,“那你想出去吗?”
“玩?”
“不是出去玩,”白无常说,“从这里走出去,回上面……怎么说呢,就是和正常的人一起玩。”
石鬼很显然无法理解。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很疑惑:“正常?”
白无常:“……就是……”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点什么,石鬼就说:“为什么……要出去?”
“……”
“放弃吧,”黑无常说,“她从小就在这里,对她来说,这儿差不多就是人间了,你没法给一个人解释她没见过的东西。”
“那怎么办啊,她哥要下来了啊。”白无常把簿子亮给他看,又拿笔指了下上面的一个人名,说,“你看啊。”
黑无常接过簿子,看了一眼。
这一页上洋洋洒洒一大篇,详细记载了守夜人石鬼这短到仓促的一生。
她生下来以后,因为母亲认为女孩子没有用,就被残忍地掐着脖子杀害了。她哥哥只见到她一面,第二天,父母就把她埋在了自己院子里。
后来她哥问起父母,父母便说,女孩子没用。
“以后还要卖给别家做老婆,还要白养她那么多年,浪费钱。”他们说。
她哥哥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长大以后便不再和父母联系,甚至还报了警,起诉了父母杀害婴儿。
石鬼在这儿二十多年,她哥哥现在也该三十二了。
也是时候该来把她带走了。所以簿子的后面,写着她哥哥的名字,和他将要下来的日子。
就在一个礼拜之后。
不过弃婴就算了,居然还做杀婴这种事……
黑无常看得皱眉。
这种人怎么配生孩子。
他想。
“她父母真过分啊,人间真该立个父母资格考试。”白无常说,“但是你说,她就这个样子,她哥哥下来怎么带啊。到时候能不能沟通都是个事儿吧,说不定到时候她还不愿意跟人家走,而且两边都只见过一次,万一认不出来……那可怎么办啊。”
黑无常合上簿子,看也不看地转手扔给他:“不会的。”
白无常接住簿子,听他如此笃定,便“嗯?”了一声,一挑眉毛,道:“你怎么这么肯定?你又不是她哥。”
“我确实不是,但我知道她哥哥来的话,她会跟着走。”黑无常说,“谁会不跟着家人走,选择留在地狱里。而且,你都能听懂她说话,她哥哥怎么会不懂。”
白无常:“……”
“再说,刚死那时候,你不也是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我连话都说不了一句,你不照样跟了我一路,那嘴跟没牙似的一个把门的没有,人都死了嘴还那么碎,啰里啰嗦唠叨了一路。”
“嘿,你把自己摘得挺干净啊?”白无常眉头一挑,道,“我看你不吭声后来就不说了,结果我不说你就不走了,站那儿死盯着我不放,那浑身下雨似的滴滴答答,眼睛还是红的,吓死个人。最后你不动我不动,咱俩站那儿卡了半天,我才知道是我不说话你就不想走,你说你好好一个人就跟个老碰瓷儿似的,这事儿你咋不说?”
“我要知道你后来那么能说,我当时才不会站住。”
“那你后来要是嫌烦,怎么不再站在那儿一次?再碰个瓷我不就闭嘴了吗?”
黑无常横了他一眼:“你烦不烦?”
白无常嘿嘿傻乐,乐得特别贱。
黑无常抽了抽嘴角,很想给他来上一拳。
石鬼忽然伸出手,拉了拉白无常。
白无常低头看她。
石鬼眨巴着双大眼睛,仰头看他,问:“我有……哥哥?”
白无常:“……”
白无常怔了怔,随后才明白,这是小孩才反应过来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来?”石鬼歪歪脑袋,“哥哥?”
“嗯,”白无常伸手揉了把她的脑袋,笑了起来,说,“你哥哥过几天来找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