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那么粗鲁,小时候我教过你的,要学着去静静品味美酒的层次和香气。”
凯撒话家常似的言语惹来黎闻烈嘲讽一笑,“我从没见过哪个父亲会教八岁的儿子喝酒。”
“很正常。”
“也不会有哪个儿子,要求父亲为自己铲除情敌,哪怕那个情敌是你的亲兄长。”
透明酒杯陷在凯撒修长的指节中,他扮成美酒品鉴师的模样,屏息闭目,装模作样地静品片刻,最后低声抱怨道,“果然,我还是最喜欢当年和你母亲在黑酒吧里一起喝过的威士忌。”
当在最需要他的时刻不知道去了哪里的、自身难保又不负责任非要招惹的父亲,又一次提起“你母亲”这个双方相处时,默契不提的禁忌名词,黎闻烈已经不会再握紧拳头、情绪失控。
今夜他只想喝酒。
一口又一口,一杯再一杯。
沉默寡言,仅仅机械性地吞咽。
凯撒刻意营造的松适氛围,没有在他这里起到半分作用。
“别再那么喝酒了,臭小子,这让我觉得把加西亚集团交到你手里的决定是个错误。”
看不过去的长者终于决定终止如同普通父子相处的自欺念头,拧起眉毛沉着面孔制止。
“难道不是错误吗?”
黎闻烈挑衅地回望着他,“但凡有第二个优秀的孩子,你也不会把家族交给我。所以拜托不要唠唠叨叨那么多了,在接任仪式上编织罪名,除掉我的哥哥,顺带把家族的反对声音抹去,我坐上那个你想我坐上去的位置,你为我铲除心爱之人身边的最大阻碍,互相交易,十分公平。”
他的话轻而易举戳中了凯撒的痛处。
当年,因着归来复仇的血腥清洗手段,家族内部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对他颇有怨言,也因此在当了几年家主后,凯撒就就主动退位,把表面的权力交到了他不思进取、花花公子的弟弟手中。
那时黎闻烈还小。
而他的弟弟只想借助家主的位置为自己牟取一些利益,对于人心算计没什么兴趣。
两人便一拍即合。
十多年过去,其实弟弟的孩子们就出落得很优秀。
特别是其中有个名为阿比盖尔的女孩儿,更是大名鼎鼎的沃顿商学院毕业的高材生。
可说到底,生而为人,他亦不能免俗。
黎闻烈是他和最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他还是想把最好的送到他手中。
凯撒一贯认为自己是个超脱的性格,唯独在感情的事情上一塌糊涂。
对不起黎见希,也对不起黎闻烈。
“交易,你认为光凭你,有资格跟我做交易吗?”
随着酒精摄入比重增多,他忍不住苦笑起来,“不过是因为我和你母亲一生只有你一个孩子,有这个前提条件在,就算你是个不成器的混账,我也没有办法放弃。”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而是因为你的母亲那么爱你。”
“所以哪怕你满手血腥,我也要保护你。”
黎闻烈放弃了用高脚杯喝酒的文雅方式,提着酒瓶将容器内的最后一点猩红液体倒入口里。
他在凯撒面前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的粗鲁、冲动、不耐,以及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他听着凯撒像是在抱怨孩子的不成器,又像是在剖白内心的言语。
过了很久,才轻轻说道,“所以,我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爱的人到底。”
神该赐福何人
施愿已经做好了在意大利忙得连轴转的准备,然而事实出乎她的意料。
从她乘坐飞机抵达罗马的那一刻起,向来以高强度工作和高水准薪资出名的加西亚集团,由即将卸任的总裁盖沃斯·加西亚出面下达通知,今年的五旬节,集团上下放假五天。
旨在迎接圣灵降临的节日,同样也为不久以后到来的家主接任仪式表示庆祝。
无人上班,施愿自然也没有会议可召开。
五旬节尚未到来,她只能待在庄园里,陪伴拉着自己有说不完的话的凯撒喝茶钓鱼,顺道还去了凯撒名下远在托斯卡纳乡郊的葡萄酒庄参观品鉴。
到第三日凌晨,她和黎闻烈、黎晗影又跟随凯撒,混在已经开始庆祝的游行队伍里面。
没有想象中的庄严肃穆,也没有即将迎接既定结局的悲壮。
耳边是游街的信徒们参差不齐的歌声,以及五花八门的乐器奏响的不知名乐调,施愿望着身畔几个沉浸其中的男人,只觉得自己好像从狗血豪门片,误入了小学生组队春游现场。
“短暂地放下工作,出来参加参加异国的节日,感受一下文化风俗,是不是也挺好的?”
最初见面时内敛成熟的印象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经过这几日的相伴,凯撒展现的态度越发熟稔,言语间也多了几分经常出现在黎闻烈身上的跳脱感。
施愿看了看人到中年依然不知疲倦的他,又扫视四周,看了看同样不知疲倦的人群。
智能手表亮起的屏幕,显示时间来到凌晨三点。
她惦记着自己尚有和黎闻烈在五旬节来临之际,一起前去欣赏万神殿玫瑰雨的约定,便委婉地提出折返的建议:“来之前我就听说五旬节的当天万神殿会举行赐福仪式,一直很好奇想去看看,凯撒叔叔,不知道几点起床去参加更为合适?”
“嗯?”
“你们要去万神殿吗?leo这小子也不提前跟我说。”
作为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凯撒显然对已经看过数不清次数的玫瑰雨没什么兴致,闻言他微微睁大烟灰色的眼睛,透出几分烦恼,“每一年的五旬节万神殿都是最热闹的地方,因为不只是本地人,还有数不清的各国游客想要得到圣灵的赐福。万神殿里的空间就那么大,政府早就限制了入内的人数,中午十二点想要如愿看到玫瑰雨,恐怕你们现在就得过去万神殿前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