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城隍庙空空荡荡,整个后院安静的,只能听见夜猫子叫。
老庙祝早已睡去,屋内漆黑一片,只偶尔传来窸窸窣窣翻身和咳嗽的声音。
绾娘正坐在那口相传保佑男女姻缘的井旁,手里捉着具白骨,一下,一下梳着披散的长。
她脸色灰青,肤质好似上了一层厚重的粉,可细细一瞧,又觉着她全身肌肤都透着纸人一样的白。
绾娘是缢死的,故而口中长舌一直垂在胸前,收不回去,乍一看,别人只会以为是条别在心口的血红巾子。
深夜破败神庙,水井旁,还坐着长舌孝衣女鬼,不紧不慢地梳着头。
若是有人不幸路过,瞧见这一幕,只怕是要吓疯了去。
南枝眨眨眼,表情纯良:
“咳咳,我不是瞧着方才气氛太过严肃,所以想着说个笑话哄哄你嘛,你怎么还当真了。”
绾娘:“……”
不,你刚才说怎么杀猪的时候,模样可半点儿不像说笑啊。
她俩到底谁才是索命的鬼?
“好了,说正事吧。”
南枝咳嗽一声,把话头引了回来:
“绾娘待我推心置腹,如自家亲姐姐一般,我从前答应过,要替你做一件‘不伤天害理、不草菅人命’的事。
白日我去过王家,偶然间得知曲、王两家旧事,想来如今,合该是我践诺的时候了。”
“王富贵同你说了曲家和他之间的恩怨?”
绾娘梳头的动作慢了下来,眉头轻蹙,冷冷道:
“他那样狼心狗肺的混账东西,势必是不会对你说实话的。”
“王富贵经商数年,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自然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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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在他父子二人闲谈的时候,偷听了一耳朵。”
南枝耸耸肩,左顾右盼寻不到坐的地方,干脆学着绾娘,坐在井边:
“曲家当年究竟生了什么事?还有王富贵,他与你……”
“当年之事,虽然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九年,可我却从不敢忘。”
绾娘放下手中白骨,轻叹一声,瞧南枝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些怀念:
“当年,我也是如你一般,花一样的年纪。
我曲家三代从商,到了我爹曲成岭这里,便开始卖酒。
我爹他自古书里,摸索出一套酿酒的方子,唤作‘神仙醉’,传说这酒酿成之日,香气能叫天上的仙人都心神往之……”
曲绾是曲成岭的独女,其母生了她之后,肚子里便再没了消息。
曲父虽然想生个儿子继承家业,可他子嗣缘分浅薄,一直到曲绾十一岁,曲母的肚子也没再大起来。
曲父虽然遗憾,可见独女聪慧,天生一副好头脑,小小年纪便能跟着酒坊大师傅学制曲,他这才熄了要个儿子的心思。
——独女聪慧,又生的伶俐,大不了日后招婿入赘,生下的孩子也能姓曲,这酒坊也还在曲家人手上。
自此,曲父便不遗余力地培养女儿,手把手教她挑料、制曲、蒸熟、出糟……
就连“神仙醉”的方子,也一并交给了曲绾。
曲绾果然不负曲父所托,不止学的飞快,更是一点就通,亲自跟着大师傅酿酒不说,还将“神仙酿”方子中的不足之处一一改进。
如此,她酿出的酒大受欢迎,“神仙酿”名声大噪,曲家酒坊门口,日日都排满了前来沽酒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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