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辞霜微微蹙眉,低头看时,却见那段被水浸得半湿的枯枝从中央开裂,四方旋转复制出相同的裂纹。她下意识望向贺姚二人所在之处,火堆周边被挑出来的湿柴在新的镜像作用下,突兀变了位置。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皆传来枯枝破碎之声。
暧昧声蓦地停滞,姚怜循着记忆中声音最早出现的方位,几乎是顷刻便到了她身后。
那段被镜像投射出的湿柴火已经碎得看不出原本模样。无光的黑夜里,姚怜勉强辨出她的身形:“秋辞霜?”
秋辞霜陷在镜妖的幻象之中,难以脱身,冷冷看着她。
“真是巧,”姚怜短促地笑了声,“方才你都听见了?”
她也没指望秋辞霜真的回答,只自言自语一般道:“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贺清还没反应过来:“这……”
姚怜却打断她:“你的灵物短时进化类符咒呢?都拿出来。”
灵物进化类符咒等级不低,至少不是贺清这个修为能够画出来的东西。
不过她既贵为人间亲王世女,大内之中不乏修行者,人皇舍得在这个侄女身上砸资源也不足为奇。
外行人或道灵物进化类符咒一般为兽修所用,其实不然。她们养着自己的宝贝灵兽,大抵也就跟剑修对剑的态度差不多。
事实上灵兽的实力提升与修道者的修为一样,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而短时进化符咒虽能让灵兽的实力暂时提升,却是以透支生命力的方式。再加上绘出一张符咒所需要的修为与耗费的心力甚高,是以寻常兽修鲜少使用此符。
拥有这类符咒的,往往是寻常富家出身的修行者,怀揣此符用以备不时之需。
可没想到,这符咒竟然有一天会用在秘境中的灵物身上。
秋辞霜身陷幻象,她一动,周遭景象便变幻无穷。她在这样的环境中辨不出真正的方位,可姚怜还是觉得,她一眼看见了自己真正所在的位置。
她对秋辞霜这幅冷静的样子很是不爽,似乎一切全在掌握之中。她算什么?不过是被苏云尔捡回峰中的小孩,她们逍遥峰的来历出身皆不明,凭什么独占着一峰的资源?
秋辞霜漠然道:“将进化符用在镜妖身上?小心自己折在此。”
这似乎是顾无觅惯常的反讽语气,她不知为何在此时想起这些来,好像答应过她师妹自己会回去。
不过眼下再一耽搁,只怕是顾无觅迟早找来。
“不劳秋师姐费心,”姚怜冷笑着,“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眼下夜已黑尽,离白昼也就不远了。若是再出不去,可就要在这镜像之中困上个十年百年。”
她惊讶地道:“哎呀,忘记了。秋师姐可还没能得道飞升呢,百年后只剩下枯骨一具也说不定。”
秋辞霜仍垂眼看她,语句在镜像中被切分破碎,传到耳中能拼凑猜出大概意思,她只是陈述事实:“你我无怨无仇。”
“谁让你修为高呢?”姚怜从贺清手中将符咒尽数薅来,捏在指尖让贺清帮她一张一张点燃,“怀璧其罪,秋师姐不是学识渊博么?”
她在指尖符咒燃烧殆尽的过程中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快感,凌霄宗这一代剑修第一天才埋没于此,砸在她一人身上的资源大抵够养活好几个内门学生。兴许等出去之后,内门学生的名额便会空出几个来,自己也便能早日进入内门。
秋辞霜微微摇头:“你既心有旁骛,难以入道不违常理。”
姚怜下意识攥紧拳头,握碎了手中符灰:“闭嘴。”
秋辞霜好像从中体会到几分顾无觅日常将贺清气得跳脚的乐趣,闻言又道:“你既不爱听内门教导,又缘何执着于修行呢?”
姚怜沉了脸色,不过片刻后,她又笑起来,放轻了语调:“秋师姐连我的话也听不清了吧?镜像到了这种程度还能保持清醒的,典籍上从未有过记载,秋师姐你倒是头一个。”
“不过,”她话锋一转,眼前的人影逐渐融入进无法被看见的幻象里,“也就止步于此了。”
她随手扬了符灰:“自求多福。”
接着转向一旁一言不发的贺清,道:“走。”
贺清指尖还有未燃烧完的五行火符,这是方才用来为姚怜点灵物进化符的。闻言她熄灭火符,随手将剩的小半张扔下:“去哪儿?”
“西北方,”姚怜略一思索,“方才镜像是往东南方蔓延的,若是不错,镜妖正往东南方移动,我们往西北去,远离中心为好。”
贺清问:“何不就此将镜妖斩杀?”
她知晓秋辞霜之所以会陷进如此强的镜像之中,多半是因为刚巧踩中了镜妖在本体附近设立的镜像迷阵之中,而她们在这旁边歇息生火,竟是运气好,没有触碰到迷阵边缘。
姚怜反问她:“你若是有这个能耐,我不拦你。可你要想清楚,秋辞霜谨慎得很,错过今天,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朝秋辞霜陷入镜像的地方一指,像是惋惜:“不过倒也晚了,镜妖行踪不定,早在将秋辞霜拖入镜像后便隐藏起来了。”
贺清叹了口气,姚怜还以为她还陷在方才的行为中难以撇清干系。可秋辞霜分明是自己踩进迷阵的,她若真有实力,早不等她们燃进化符便脱身了。
谁知她说:“我知仙门没有这般规矩,可我与她的婚事已上奏陛下。她这一殁,照着规矩,我至少得守孝一年。”
原来是担心这个。
姚怜暗自松了一口气,收起方才的恼意,只露出些许撒娇似的不满来,道:“你我既心意相通,孝期又何尝能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