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邀下意识挡住脸,再睁开眼时却烛殷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眼前,将他挡的严严实实,他微微侧目,越过却烛殷的肩头,看到一个面目可怖的男子。
他一身极白的宽大衣衫,脸色苍白,双眼黑沉,眼下青黑,站在沉沉雨幕中宛如从黄泉爬出的恶鬼。
鹿邀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脏不可抑制地加快了跳动,冷不丁和他对上视线,那人视线冰冷黏腻,毒蛇一般缠住他,天色太沉,方才没看的清楚,一对上视线,他才讶异地发觉这人的双眼是不同的色彩,左眼赤红,在苍白面色映衬下显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红。
他心一惊,忙低头移开视线,手下意识便抓住却烛殷后被的衣裳。
却烛殷却并未有什么反应,一只手绕过身后,朝鹿邀展开掌心,鹿邀福至心灵,把自己的手放进去,对方即刻便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又松开来。
他的手依旧冰凉,比这冷然幽凉的雨天好不了多少,可松开后鹿邀却觉得情绪安定下来,方才因那个男人生出的害怕消散了许多。
只是这人是谁?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个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能猜到这个人是与却烛殷有关,往日对却烛殷的身份没有实感,今天这样一个突然出来的怪人倒是叫他深刻地记起,与自己生活了好几个月的人真真切切是妖,不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
却烛殷收回手,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很是散漫,“你倒是有空来看本座?”。
鹿邀在他身后听着,心道难道这两个人是熟识?
对面人并未搭话,却烛殷挑眉,耐心颇好地接着道,“难不成是妖界待久了,想出来看些新奇的?”。
鹿邀手心紧握着,虽说却烛殷在他没必要害怕,可到底是第一次见到除却烛殷以外的的非人类,见对方一直不说话,掌心都出了汗。
雨水哗哗下个不停,对面人隔了许久,终于有了动静,却是径直朝二人猛冲过来,手中亮出铁链式样的武器,在雨里看不清楚,鹿邀瞪大了眼,惊慌下大脑一片空白,拉着却烛殷就要逃。
却烛殷被鹿邀扯着,没有移动分毫,冷冷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长长铁链就要挥上脸时他才骤然抬手,一双琥珀色瞳眸在雨中亮的惊人。
眼前雨水聚集成剑,在冲过来的人腰后猛地刺入,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喧闹雨声停下来,雨水定格在半空,鹿邀吃惊地看着,下一秒,却烛殷放下手来,雨声如常,眼前人却消失的无隐无踪。
鹿邀呆呆看着眼前一幕,神思还未回笼,刚刚还一双眼冷的吓人的人就转过身来,弯腰至与他视线相平的高度,琥珀色流光般温柔地洒在鹿邀眼中,“吓呆了?”
“……小黑”,鹿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大脑,他怔怔看着却烛殷,“他死了?”。
雨声渐渐止息,瓢泼大雨缓缓停下来,阴云密布的天空破开缝隙,泄出一丝天光。
天气转晴了。
“一个幻影罢了”,却烛殷不甚在意地回答,等到雨完全停下来,他转过身来,朝鹿邀伸出手来,在空中停了几秒,又后悔了似的,身体一动,在鹿邀疑惑的神色下拉了他手,“回去吧。”
鹿邀心里疑惑良多,每一个都想问个清楚,一时也没细想为何这人这么顺畅自然地就要拉他的手,呆呆跟着走了一段儿路,问他,“刚刚那个人是谁?”。
却烛殷无所谓道,“一个蠢货”。
“……”,鹿邀沉默一会儿,道,“真的?”。
却烛殷停下脚步来,眉头皱了皱,一副沉思的模样,好一会儿才扭头看他,道,“倒是还有一点”。
“什么?”。
他微微弯腰,认真道,“还是个混蛋。”
庙会后几日,鹿邀一直在想那天见到的那个人,每每要开口问时,却烛殷就像是早有察觉,总是移开话题。
直到有一日,栾青再次到访。
这一日鹿邀正在屋内记账,却烛殷在一旁待着看他一笔一笔地记录,也不嫌无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眼前人,从握着笔的修长手指到认真的神色,目光一刻也未曾离开。
账很快就记好了,鹿邀自然是知道却烛殷一直在盯着他看,他余光不知道同这人的视线交汇多少次,每每都想问问记账有何好看的,怎么还能看这么久。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想问的是那日庙会上出现的那个怪人。
收了手上账本,鹿邀将蘸了墨的毛笔放在一边,穿越过来的这些日子,他入乡随俗,也从最开始用自己带来的水笔改毛笔,用了一段日子也渐渐习惯了,他小时候便被爷爷送去学过书法,虽说没能达成他爷爷所期望的目标,但提起笔来便能说写就写。
却烛殷眼睛一直未从鹿邀身上移开过,自然也将他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中,看穿不说穿,坏心眼儿地等着他亲自张口来问。
鹿邀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可这几日一想到那个雨天,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却烛殷口中说的不过是个‘幻影’的人,虽说总提醒自己别多想,也别多问,可脑子就是不听话,一直想起,好奇心也久久难以消解。
更何况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就有自己在一处,就算是耐性再好的人也不免想要问问。
双手放在合上的账本上,他低着头垂眸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地决定,一抬头就对上却烛殷玩味的目光,霎时就明白了——这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唇张了张,正欲开口,鹿邀视线便被门口一道黑色身影吸引过去,却烛殷好不容易等来他张了口,正要好好逗他一番,见他眼睛移开,也随着投去视线,待到瞧见门口的人时,脸色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