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文绉绉的词,老娘听不懂。”
“你与太师生出反心,今夜祸乱宫中,齐王殿下?与晋阳侯忠心平叛,岂能混为一谈。”
“平叛?她?”
薛晏月怒视着姜长宁,想要抬手指她,无奈双手皆被绳索捆在一处,想要动弹,竟不能够。于是越发憋闷,只目眦欲裂。
“你们分明就是勾结在一起,我呸!”
崔行云不动声色,策马挪动了几步,牢牢挡在她与姜长宁之?间,将她的视线隔开,神色坦荡。
“末将极敬佩齐王殿下?的为人?,还请将军谨言慎行。”
她长眉飞扬,拍了拍腰间的剑鞘。
“前番在行宫之?中,末将曾亲眼目睹,殿下?对?无辜受罚的老臣暗加关照,又有心体恤我们这些掌刑的羽林卫,不让我们为难。宽宏仁厚,令人?钦佩。此为其一。”
“随后陛下?寝宫失火,火势凶猛,连同末将在内,无人?敢近前,齐王殿下?却敢只身闯进?火场,救出陛下?。实在令末将既惭愧,且不得不动容。此为其二。”
“再有便是……”
她微微仰头,现出唏嘘神色。
“殿下?分明能全身而退,却不顾末将阻拦,强行折返回去,救那位公子,以至于遇险,被压在废墟之?下?。世?人?皆道,女子不应为男子所误,何况是殿下?这样尊贵的身份,但末将却偏偏以为,能对?自家夫郎有情有义?者,于大事上方才值得托付相交。”
“故而,相比与薛将军你同流合污,末将很愿意追随齐王殿下?,护我大周社稷安宁。”
她一扯手中缰绳,马猛踏了几下?碎步,连带着身后的群马也?纷纷躁动,将被俘虏的那些羽林卫与薛晏月,都越发收拢作一堆。
“至于薛将军你谋逆的罪状,还是稍后到陛下?面前再定夺吧。”
说罢,转头向?姜长宁一抱拳:“殿下?请。”
一旁有一名机灵的士兵,闻声从鞍上跃下?,将马牵到她的跟前。
姜长宁点了点头,止住对?方试图下跪给她当脚踏的意思,自己接过缰绳,摸了摸马温热的前额,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越冬逐渐开始僵硬的尸体,决然翻身上马。
那名士兵驱赶着被俘的一行人?,跟在马队后面。
她与崔行云并骑,走在队伍前方,向未央宫的方向行去。
在来这个?世?界执行任务之?前,她接受过工作需要的各项培训,骑马也是其中的一项。尽管她的骑术不能与身旁的将领相比,却也?并不丢人?,于她这个富贵亲王的身份倒很合宜。
未央宫离得并不很远。
未至跟前,她便已经瞧见前方人?马簇拥,黑压压的一团,马蹄声、呼喝声在夜色里格外喧哗。
崔行云望了一眼,轻声道:“看来晋阳侯的兵马冲破了北苑的守卫,已经到了。对?面的羽林卫,大约都是萧太师的人?。”
姜长宁点了点头,刚想与她商讨几句,却见前方,成?群的宫人?纷纷不要命一样地,向?她们这一处奔逃,显然是唯恐被殃及。
她一眼瞥见,其中有几名男子,即便入宫时刻意拣了样式素净的衣裳穿,在一众下?人?之?间,仍然显眼,便猜测应当是秦王或鲁王府的家眷。
趁着其中一个?经过她身旁,一把?伸手拉住。
“啊!”那男子惊慌喊叫了一声,倒头便要下?跪,“求求将军饶命,不要杀我,我身上的首饰财物都可以给你。”
姜长宁摇头叹息了一声,从马上探身过去:“不要你的命,和你打听个?人?。”
对?方惊魂未定:“什么?”
“一个?很年轻的男子,方才应当与你们在一起等候的,模样……长得很好看,你知道他此刻在哪里吗?”
“见倒是见过的,”对?方像是苦苦思索,又茫然摇了摇头,“只是方才打起来的时候,都往外面跑,一下?就跑散了,此后侍身便不晓得了。”
姜长宁沉默了一下?,沉着脸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身旁崔行云小心端详着她脸色,小声安慰:“殿下?不必太过担心,或许只是落在后面,我们再留心找找。那位公子,依末将前番所见,颇有些身手,更有胆识,想来不会有事的。”
她没有接话。
心里道,就是太有胆识了,才让人?心慌,还不如?寻常柔弱男子,一心知道逃命,反倒好了。不像他,天大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应了一声,仍旧策马前行。
未央宫前,一片肃杀。
兵马分为泾渭分明的两队,在宫门外对?峙。一边是羽林卫银光闪闪的软甲,站得笔挺,列队森严,另一边是从北疆战场上下?来的,风尘仆仆的铁衣,个?个?骑着战马。
她原是挤不进?去的,军中有人?认出她们,主?动让开一条路,才让她们策马走到队伍的前列。
走到一个?壮年女子身边。
女子已过不惑,鬓角微微掺了白,一张脸在北方的严寒与沙尘里吹得粗糙,面颊泛着两团皴裂的红,显得仿佛比实际的年岁更苍老些。
唯有一双眼睛,如?荒原里的狼,射着寒光,微微眯起时,眼尾的皱纹便愈加深刻,像是用刀刻在脸上的一样。
十足的武将,仿佛与她的名字格外不相称。
姜长宁没有真的见过她,但已经知道她是谁。
“晋阳侯安好,”她微微欠身,在马上行了个?礼,“许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