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窝本来就少见,这种窝就更少见了,虽然在陈姨脸上只是单边的,但是谢昭君长这么大只见过两个人脸上有这种窝,一个就是今天看见的陈姨。
另一个……
谢昭君低下了头,接过了陈姨递过来的碗,眼睫垂在瞳仁前,投下来一层晦涩的阴影。
小朋友消了气焰安静下来的样子像顺了毛的猫,发丝顺软的头顶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摸。
这个念头在裴京郁脑海中刚形成就立马被压下去了,他觉得要是真上手了,小少爷能把院子点了,把家给拆了。
谢昭君闷着脑袋缓了一会儿就平复了,如陈姨所说,他的确平时不怎么好好吃饭,原因无他,嘴太挑——有香料味的东西不吃,腥膻的不吃,内脏和动物皮都不吃。
不过今天吃得还算多,一碗饭只剩了一小半,因为陈姨的确是非常非常尽心,每一道菜都是花了心思的,肉软烂不油,鱼鲜嫩可口,青菜也是脆甜清爽。
他放了筷子,歪着脑袋在找纸巾盒,无意瞥见裴京郁面前的饭竟然还剩一半。
他吃相很可观,慢条斯理,举手投足是浑然天成的优雅,嘴唇上连油光都没有。
谢昭君没什么兴趣欣赏别人的吃相,正要转过眼的时候突然蹙了蹙眉,看见他筷子往哪伸。
八道菜里就那么三道有辣味的,其中一道线椒炒牛肉格外辣,青绿的线椒味道本就冲得不行,里头还掺了一把鲜红的小米辣,吃几口就能辣肿了舌头。
谢昭君小时候跟着外公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沿海不怎么吃辣,他也是后来妈妈去世了才跟着裴衡渐渐开始能吃两口辣,所以方才吃饭的时候他连个眼神都没多分给这几道颜色格外鲜艳的菜。
现在望过去这几盘菜无不被人动过筷子。
谢昭君蓦然抬头逼视他:“你能吃辣?”
『小昭,过两天就是元旦节了,准备怎么过?』
谢昭君垂头看着手中的纸条,才惊觉过来后天是元旦节。
他抿起嘴角:“诶,快到元旦了吗?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呢。”
『那你假期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阿郁,我没有安排的。”
一年的新开始啊,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今年的第一天他在干什么呢?那些他自以为已经忘却的记忆被挖出水面。
谢家三人邀请了商业伙伴们来别墅举办盛会,他这个不入流身份的人只配被关在狭窄的杂物房间里,听着外界自顾自地人声鼎沸。
房间外面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人们言笑晏晏,侃侃而谈;房间里面是他蜷缩在床上,又困又饿。
意识模糊之间,窗外不知道是谁放了烟花,于是谢昭君睁开模糊的眼,只可惜墙上的窗子太高,他的视角太低,无论再怎么用力睁开眼,视野里也只能看见一点点恍若流星拖尾的彩色亮光。
对于之前的他来说,元旦不过是新一年噩梦的开始,怎么做也改变不了,于是他开始刻意忘记,麻痹自己。
谢昭君垂下眼,盯着自己手掌上蜿蜒的掌纹发呆。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一旦重新体会到了幸福,那么便会越来越渴望幸福,脑子里的美好记忆会更加深刻。
相反的是,之前所遭遇过的痛苦就会更加被排斥、被模糊、被消减,甚至被忘却。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即将到来的元旦……
谢昭君忽而轻轻地笑了一下。
应该会是新的美梦的开始。
“我没有什么想去做的事。”
“但只要和你一起去完成的事情我都会喜欢。”
“阿郁。”他轻声呢喃。
又一张纸条飞到了他手中。
霸总の孤单
今天是放假,哪怕是专门挑了个早点的时间出门,超市也不例外的人很多。
裴镜嫣刚进超市,整个人就跟脱缰的野马和峨眉山里灵活的猴似的拉不回来,轻车熟路地朝着肉食区去。
“大厨哥,我先去称点鸡翅!”
“诶鸡翅姐你记得把鸡翅上面粘着的冰和水甩下来啊,你上次的鸡翅可是称了一袋水回……”
裴京郁推着小推车,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完,裴镜嫣就只留给了他一个模糊的残影。
接下来几天裴京郁真的做到每一天定时定点地登堂入室,谢昭君也勉强配合,房间的那扇门只在白天紧锁着,到了晚上吃完饭以后就虚掩着。
两个人难得地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和平,白天里各做各的,碰着了依旧一个冷着脸冒不出几个字,另一个改不掉地总要逗弄两句。有时让陈姨看着都紧张,对着谢昭君越来越臭的脸色,生怕小少爷气极了炸人。
但她没有注意到,有些人在学校里无法无天,说几句不高兴的就要动手。在这小半个月里,臭脸的频率越来越高,可是嘴角抿着、甚至微微下撇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他们在白天里依旧保持着互不相犯互留空间的礼貌氛围,说话都永远在合适的范畴内,自觉地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边界感。
这样的距离,却又在每个夜深人静的夜里,随着开门的响声,隐匿在山中好像永不休止的蝉鸣里。
他们的相处模式很奇怪,两个人独处一室,起先总是以裴京郁把人逗得即将炸毛为开始,又在临界点霍然停止,转头开始捧着书突然认真地讲一些干货。
讲完以后,他会选个几篇文章让谢昭君读。
谢昭君最初觉得变扭,喉咙像被鬼掐了,让人觉得他说话要按字收费,因为每一个字都是单个单个往外蹦,珍惜程度堪比大熊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