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极其腐朽的故事,农村重男轻女,爸爸死了,我和妈妈就不算自家人,没多久就被赶了出来。”周柠嘴角勾起一丝嘲弄。
这种做法确实超出了陈羡的认识范围,他惊讶地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止如此,爸爸以前赚的钱,就全交给爷爷奶奶,车祸后,他们还独吞了车祸赔偿金,一分都没给我们母女留。”周柠眼神极冷,“这些年,外婆和妈妈身体都不好,只能干一些零活儿补贴家用,我又还在念书,所以日子一直过得很困难。就算这样,他们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给过。”
“你的爷爷奶奶确实太过分了。”陈羡顿时理解了一部分周柠的心情,“可是为什么连着弟弟一起恨呢?出事的时候他还小,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
“呵。”周柠冷笑了一声,“他又何曾拿我们当过家人呢?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对我们能有多少感情?”
陈羡沉默了一会儿,试图理解这复杂的情感关系。
“如果他能当个纯粹的陌生人多好呢?可偏偏妈妈放不下他。”周柠转头看陈羡,“她们今天白天去工厂做工,拧一个螺丝、扣一个螺帽你猜多少钱?”
“多少?”
“五分。”
陈羡皱了皱眉,在他的人生里,还从来没用到过这么小的计量单位。
“坐在那儿拧上一天螺丝螺帽,顶多也就赚三十来块。她们今天的工钱,应该都去买了排骨了吧。”周柠无奈地笑了笑,“妈妈总是这样,好不容易挣到一点钱,就想着还要给儿子买点什么吃的、置办点什么穿的,生怕他过得不好,可其实他过得比我们好多了。”
周柠的眼里似有泪光:“如果他能好好对妈妈也就罢了,可他从不知感恩,稍微长大一点,就对我们恶言相向,甚至动手推过妈妈,今天送去的排骨还不如喂狗呢。”
“他还总捣蛋闹事,好几次跟人打架、把人东西毁了被追着要赔偿,爷爷奶奶鸡贼,这时候就不嫌弃妈妈过去当和事佬,出钱又出力。可事情一过,又变回老样子,谁记得你的恩呢?”
“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每十天半个月,这种事情就要在我们家上演,我真是烦透了。我也想不明白,妈妈身体不好的,她腰椎间盘突出很严重,我只想让她平平安安、少操点心,稍微过得宽裕一点、开心一点,离那些烂事儿远一点,你说,为什么她就不能当没有这个儿子呢?”
陈羡被周柠问住了,本来妈妈爱儿子、儿子敬妈妈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没想到在周柠这儿却这么难。
“也许像你爱妈妈一样,妈妈也这样爱着你们,即使弟弟现在不懂事。”陈羡安慰道,“爱是很复杂的情感,你试着稍微理解一下呢?”
“我不理解。”周柠却斩钉截铁地说,“爱太遭罪,我不会爱,也不想爱。漂流瓶还可以许愿是吗?好,那我的心愿就是带着外婆和妈妈远走高飞,再也不和这些烂人烂事搅和在一起。”
看着周柠决绝的样子,陈羡蹙了蹙眉,这心愿恐怕只是一厢情愿吧,即使你能带妈妈走,妈妈愿意走吗?
“走吧,漂流瓶。”说完周柠起身,又换上了那副冷淡姿态,“回家洗澡,身上好脏。”
呯。
仿佛听到这声响。
陈羡知道,周柠心里刚好不容易打开的那扇门,这会儿又重重关上了。
美,是很美
整个晚上,周柠都是背对着妈妈睡的。
早上一吃完早饭,周柠就借着做作业的名义,躲进了陈羡的房间,两人对坐在书桌两侧,埋头在各自的卷子中。
可两人都写得很慢。
周柠是气还没顺过来,她实在看不得妈妈一次次在爷爷奶奶和周铭那儿受委屈,更想不通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放弃。妈妈有她了,还不够吗?
陈羡则是一直心猿意马,某种程度上说,他很享受周柠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对面的状态,可周柠心情不好,他不自觉地一直陪着小心,怕又迎面撞枪口上。
这姑娘,气性真的很大。
“好难。”周柠对着一道题冥思苦想半天,可怎么解都是错,索性推了卷子,趴桌上休息。
陈羡接过卷子:“哪道?我看看。”
“你行吗,吊车尾。”周柠指了指那道立体几何,觉得陈羡有点不自量力了,自己好歹是县重点的拔尖儿,他一八校联考垫底的凑什么热闹。
陈羡笑笑不说话,盯着题思索了一会儿,用橡皮擦去周柠的画线,又用虚线重新画了三条辅助线。
“你看看,现在会了吗?”陈羡用手指抵住卷子,蹭着桌面飞了回去。
周柠将信将疑地接过卷子,看了两眼,顿时坐了起来。
好学生都是一点就通,周柠按照陈羡的思路,拿笔迅速在草稿纸上推算了一会儿,果然推导出了正确答案。
“你不是吊车尾吗?”周柠挑了挑眉。
“这是你说的,我几时承认过?”陈羡反问道。
“可你说你八校监考垫底啊,骗人的?”
“我是垫底没错,不过是因为翘了一天考试,缺两门成绩,不垫底才怪了。”
“翘了考试?”周柠皱了皱眉,“你就是因为这个被罚到这儿来的吧?”
“嗯,可以说是吧。”
周柠本想问问为什么要翘了考试,可话到嘴边又突然失去了兴趣。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陈羡倒是先问出了口。
周柠耸耸肩:“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当然想干嘛就干嘛,你的理由未必是我会认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