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溜溜从齐王府离开,裴隐都没回家中,而是抄着土豆忙不迭朝着皇宫去。
泰始帝还算是个勤政的皇帝,想要造出一番大工业来,听内侍禀告裴隐有要事相告,立马将他宣入殿中。
裴隐向着泰始帝行了一礼,虽没到御前失仪的地步,可行迹间已显匆忙。
泰始帝:“裴卿有何要事?”
裴隐忙取出土豆,朝着泰始帝郑重道:“陛下,此物名土豆,可果腹!”
土豆?泰始帝听着隐约有些耳熟,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杜泽忙低头,小心地提醒:“先前您在皇后那边尝过,是齐王殿下送来的。”
泰始帝恍然大悟,他纳闷地看着面色发红的裴卿:“齐王府中得来的?”
裴隐眼皮子一跳,没想到泰始帝已经知道了,但从圣人的语调中,似乎不知道土豆的优点?裴隐管不得那么多了,忙将自己让裴慕真打听的以及今日从齐王口中得来的讯息整理一遍,尽量言简意赅地说出。
他有条不紊、叙述得当,可落到泰始帝的耳中就变成一句“粮食,产量大,可救灾”!泰始帝眉头迅速拱了起来,给杜泽使了个眼色,杜泽立马将步下台阶,从裴隐的手中接过那枚土豆。
裴隐苦笑一声,说:“果实即是种子,齐王府中所剩不多。”
这话一出,泰始帝脸色又变了。
他在皇后那边品尝过,觉得此物味道不错,已经将剩余的吃完了!难道只剩下这一个了?泰始帝心中很不是滋味,闷得很,开始后悔多提那么两句。除了手中这只小土豆呢,希望全系在高素之的身上了。他迫不及待地让人传话,宣齐王入宫。
齐王府中。
高素之已经催人布置好了马车。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乐善尼寺一趟找王映霜。
可才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就很不巧地碰到宫里来人,还是泰始帝身边的。
皇帝宣召,哪能拒绝?高素之只能调转车头,前往太极宫。
不用想就知道裴隐去宫里告状了,她知道土豆迟早要传到泰始帝耳中,这恰恰也是她的目的。但裴隐一定要动作这么快吗?退一步说,不能歇一天。两度阻碍她找王妃,这笔账一定要算在裴隐的身上。
太极宫里。
泰始帝等得心焦,不断询问裴隐土豆相关。
裴隐说得口干舌燥,甚至将高素之的“梦”也给讲了出来。
泰始帝的脸沉了沉,神情晦暗不明。
自火烧王府起,不只是朝臣,连他也觉得齐王不慧,不堪大用。难不成“疯症”压制了她的本性吗?
杜泽观察着泰始帝的脸色,想到义子杜敏行说的关于齐王的好话,他心念动了动,低声说:“大家2,都说慧极必伤,许是齐王年幼,未承天恩,便以狂态示人。”
泰始帝不置可否。
从印刷术到长兴园再到黄龙寺,齐王的确与过去不同了。
如果土豆真如裴隐所言,能救灾,那对他这个天子而言,是莫大的功业。细数南北一统,不过数十年而已,在此之前百年战事不绝,血流漂杵,哀鸿遍野。如今户部所计,竟不及前代盛世的一半!
泰始帝幽幽道:“若齐王真得天命眷顾,是我大齐之福。”
裴隐心神一振,头一低没敢接腔。
圣人不曾立储,未表露过自己的倾向。
这句话说出,是要齐王也入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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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卿:司农大卿。
2大家:亲近侍从官称天子曰大家。
高素之其实不大乐意去见泰始帝,对于能掌握自己生死的人呢,她有种本能的抗拒。
至于父慈女孝,在天家就是个地狱笑话。或许有那么点因血脉生出的感情,但绝对不会多,在利益面前,什么亲情都是第一抛弃的。
路上,高素之猜测是裴隐在“使坏”,等看到殿中的人,心中的那点猜想立马被证实。她觑了眼跟裴隐差不多神态,对土豆爱不释手的泰始帝,很得体地行了礼。
在等待的过程中,泰始帝面容平和很多,就是想到这可能是救命的粮食,绝大多数都进了人肚子,就觉得堵得慌。可想要骂两句,又无从着手。
“土豆之事,可是真的?”泰始帝迫不及待地问。
高素之道:“儿尝过了,的确是能饱腹的粮食。”
泰始帝本就心梗,一听“尝”这个字,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献上来谋取功劳,齐王倒是好了,自己吃、拿长兴园卖,难为她还想起来送些到皇后宫里头。要不是裴隐带着土豆过来,是不是这东西就没了?!
泰始帝又问:“还剩多少?”
高素之抬起手指比了比,笑道:“一餐。”
裴隐觑着高素之,心想,齐王这是看不懂眼色吗?不摆明了火上浇油吗?瞧着齐王天真快活的笑脸,他的情绪十分复杂,一边埋怨齐王贪食,一边吧,又觉得自己多事。万一一点都没剩,那不是白高兴一场,还害得齐王被圣人责骂吗?
泰始帝气归气,到底还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大发雷霆。他直勾勾地盯着高素之,又问:“裴言种植之法是梦中天授,可是真的?”
高素之脸色一僵,埋怨的眼神往裴隐的身上落。
泰始帝一看她的神色,咬了咬牙说:“是朕要追问的,与裴卿无关!”
高素之垂眸:“禀圣人,儿的确有梦。”她已经替自己编好了人设,是神仙眷顾的少年,就连过去因中毒产生的头疾和疯狂,都跟天授扯上了关系。
像是倾诉欲爆发,她没顺着泰始帝所想去,而是可怜巴巴地对着泰始帝诉苦:“儿这些年几乎夜夜有所梦,可头疼得十分厉害,记得也不甚清楚。直到儿大婚后,某夜梦见神仙降临,道儿已经成家,是成人了,不会再会被头疾所困。”